林时看一眼顾修远,吞吞吐吐地说道:“太子有一美姬住在香辰殿,前来救火的步军司士兵说,火势是从二楼翻倒的烛台蔓延而来,应是那美姬自焚……”
薛竹隐紧锁眉头,故作惊讶:“可香辰殿不是一座废殿吗?”
林时为难地说道:“先不说这些,太子现在心绪不佳,昨日在殿内又哭又叫的,要把我们都砍头,太医给开了安神药才勉强睡了。今早醒来倒是安静了,亲自把苏姑娘抱回殿内,一个劲地砸东西,我们都不敢进去。薛大人与太子感情深厚,您快进去劝劝他吧!”
顾修远走在她前头,推开殿门,一个点漆的砚台闷声砸来,他拉着薛竹隐侧身避开,砚台砸到门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凹痕,顺着门板落下来,在地上碎成几瓣。
薛竹隐看过去,殿内的景象触目惊心,比那烧成一片的香辰殿混乱。
花瓶在地上裂成一滩碎片,花枝还在地上鲜艳地招展着,地板上散落着淋漓的水迹。博山炉是纯金的,倒是没有摔碎,可惜炉身和炉盖分家,香灰散了一地。郭熙的几副山水图稳稳当当地在殿内挂了几年,此刻也被撕成一地碎片。奏折混乱地在地上堆叠,连书桌都被剑砍了几道,那剑还亮着银白的剑刃,并未归鞘。
明媚的光影透过窗子洒进殿内,林穆言红着眼,似乎没有看到他们,手中比划着一个一人高的花瓶,毫不犹豫地冲地上砸去,宛若置身地狱。
那具烧得焦黑的尸、体被林穆言搬到床上,薛竹隐瞥到被褥之下露出一片嫩粉色的裙角,林穆言竟还给她换了衣裳。
薛竹隐叹息一声,她要是再来得晚些,恐怕苏泠烟真的会想尽办法自裁,变成床榻上那样。
整个殿内还完存安好的,不过挂在架上的一副美人图,和林穆言手中一支不起眼的毛笔。
那美人图上,苏泠烟穿一件鹅黄色的襦裙,梳着还在苏府时候的发髻,发间双蝶飞舞,流苏晃动,显得娇俏可人。
她坐在繁花盛开的秋千架上,抓着秋千两边的锁绳,双腿悠闲地荡在空中,巧笑倩兮,天真烂漫。
薛竹隐叹一口气,他会把这幅图明目张胆地挂出来,这是不准备瞒着人了。
她目光落到林穆言手中的毛笔上,那是一支湖笔,笔身由紫檀木制成,笔尖是小狼毫,价值百金,当初林穆言仅得两支,一支给了她,她的那支后来又在和乐楼送给了苏泠烟。
难怪苏泠烟当初看到那支湖笔的时候会惊吓得把笔一扔,原来那个时候林穆言就已经在打她的主意了。
薛竹隐深吸一口气,严厉地说道:“太子殿下这是在做什么?为一个女子堕落至此,”
林穆言这才转向他们,眼神在她和顾修远之间逡巡,喃喃道:“为什么你们可以成双成对,她却要留下孤一个人?”
林穆言像是不认识她似的,不复平时温润斯文的模样,抓着薛竹隐的肩膀,眼里闪出凶狠的光:“是你,是不是顾修远告诉了你什么?你天天来东宫,是不是你和她说了什么,她才会想不开的?”
薛竹隐被他抓得生疼,顾修远毫不客气地把林穆言的手劈开,一把把薛竹隐揽到自己身后。
林穆言的眼神聚焦到他脸上,指着他凄厉出声:“你和薛竹隐去香辰殿做了什么?是不是去找她了?”
顾修远眼神轻蔑:“我和竹隐换个地方寻欢罢了,怎么,太子想听细节?”
林穆言声音都是抖的:“既然你知道她在那,为什么不多看着点,为什么要让她倾翻灯烛?”
顾修远冷冷抱臂:“她为什么想寻死,你不知道吗?太子可有把她当成人来对待?倘若你对她有我对竹隐十分之一好,她也不会……”
薛竹隐听不下去了,在他身后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收敛些。
她定了定心神,竭力平静地说道:“现在人已经没了,说什么都晚了,你要是对泠烟有愧,就应当将她今早下葬,入土为安,日后为苏先生翻案。”
林穆言转向床榻上的尸,体,露出温润的笑意,轻声慢语:“她没死,她只是睡着了,我还要和她成婚,封她为我的太子妃!”
薛竹隐听到这,皱眉说道:“你疯了!人还在的时候你不好好珍惜百般虐待,现在人没了你在这装给谁看?”
“那怎么办,我怎么把她找回来?对,我要给她设一个灵堂,写《招魂》赋,把她喊回来。”林穆言眼神涣散,踉踉跄跄跑到书桌边,捡起地上摔碎的墨条,颤抖地在砚台里磨出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