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的工夫,厚厚的一叠书札都剩下小半摞,层层的书札中,突兀地夹着一张薄薄的宣纸。
她皱起眉头,单独的纸片很容易丢失,她每次都是把纸片放在书壳里保存,怎么会有一张纸片出现在桌上?
她想起来了。
一灯如豆的夜晚,顾修远捧着一张叠起来的宣纸,脸上满是期待,要把他练的字拿给自己看。
那时她正写札子写得焦头烂额,随手放在一边,敷衍他过一会再看。
一过就到了现在。
那张宣纸依然洁白,被厚厚的书札压得平整光滑,原本虚松的折痕这会已经锋利如刀。
她低头看着宣纸上隐隐透着的浓黑的字迹,慢慢地将那张纸拣起,打开。
当初她让顾修远照着她的字抄写《大学》,为的是让他重读经书,好好体味其中的道理。
显然,顾修远没能了解她的苦心,《大学》一段前两还尽力规整,字迹横平竖直的,第三行便开始连笔,字迹慢慢变得潦草,透出几分放逸,抄到“先诚其意”,可见是不耐烦到了极点,连“诚”字也未写完。
再往下看,满篇洋洋洒洒地写着“薛竹隐”三个字,笔力豪放纵横,想见笔迹的主人在写的时候当是意如泉涌,一泻千里。
末尾是柳进士填的那首词,“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若她当时就打开看,一定是要瞪眼叉腰好好斥责他一番的,她好心好意给他誊了一篇《大学》,他竟不学无术,写些不知所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