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支起手臂捧着脸颊,闲闲笑道:“怎么,我的命在薛侍御眼里就不是命吗?”
薛竹隐的眼睫颤了颤,顾修远这话戳中她的痛处,要一个平日里冷脸相对的人去送死卖命,若不是非他不可,薛竹隐也不愿意觍着脸来求他。
藏在袖子里的手攥成拳,薛竹隐强壮镇定,抬眼看他:“这件事情的责任本就该你来担,你是朝廷的武将,若大齐落入郭解手里,江河日下,唇寒齿亡,哪有你的容身之处?你若是觉得我安心躲在后头,却把你推出去送死,你大可把我带在身边,我一定竭我所能护着你,与你共生死。”
顾修远嗤笑一声:“一个月前,你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现在竟然要跟在我身边,同我共生死?你说好不好笑?你这副弱不禁风的身板,上了战场能挨几刀?竟还异想天开,说要护着我。”
薛竹隐知他心里有气,皱眉看他:“你还有什么想阴阳怪气的,说出来,我受着。等你发泄完,与我谈公事。”
顾修远无辜地抬眼看她:“你语气这么嚣张,我以为你才是想泄愤的那个呢。”
他顾左右而言他,绕来绕去,就是不愿意同她谈正事。
薛竹隐的手抬起要去拍桌子,又生生顿住,她的耐心本就不多,现在快要被他耗光了。
她深吸一口气,摆正自己的位置,敌强我弱,宜徐徐图之,她读书的时候就十分坐得住,现下定然也可以。
她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试图和他好好讲道理:“现在形势紧急,指挥使能不能不要意气用事,我们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公事。你在熙州那一战,便是以少胜多,谋略出神入化,我知谋兵是你擅长之处,才前来求你。你若愿意相助,我的嫁妆全数奉送,你想纳多少房小妾,我替你打理后院,绝无异议。”
顾修远脸色忽变,猛地坐直了,冷冷说道:“薛竹隐,你日后最好别落魄,否则以你这察言观色的本事,一定坐不稳你现在位置。”
薛竹隐下意识想反驳,她怎么了?她能当上侍御史靠的是真才实学,他凭什么说她离了薛家就坐不稳现在这个位置?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她的指甲嵌入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财色不能打动他,薛竹隐又以功名诱之:“东宫诸臣现在焦头烂额,你若是现在出手,将来林穆言若是登上帝位,谁的功劳最大?当然是顾指挥使的。难道你就不想入主中枢,位极人臣,做万人之上,呼风唤雨的枢密使吗?难道你就不想名扬天下,千古流芳吗?”
顾修远表情复杂地看她:“这是你的理想,不是我的。顾某孑然一身,挣了功名又有谁看?我素来贪图享乐,这功名还是留给别人来立吧。”
连功名也不能打动他,薛竹隐挺直的脊背几乎要瘫下去,一口郁在胸中的老血就要呕出来,难不成顾修远让她进来,就是为了羞辱她一番吗?
她原以为她能进这个门,就是有机会的。
她决定最后再试一次,软言软语说道:“指挥使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凡我能做到的,定然为指挥使做到。”
顾修远眼神微动,被薛竹隐捕捉道,她心底的死灰复又燃起,果然,顾修远还是有所图。
她打起精神,脸上堆笑,认真地看向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微微笑道:“我要苏泠烟。”
薛竹隐的笑僵在脸上,难以置信:“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苏泠烟。”
顾修远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当初花一千两银子为苏泠烟赎身,连手都没摸到,林穆言忒小气,也不给我银子。你既然说我什么要求都可以提,那我为什么不能提这个?”
薛竹隐脸色发白,袖子底下的手微微颤抖,气血上涌。风阴阴地吹动她的衣袍,她打个寒颤,这里冷得就像放了数十座冰鉴。
他怎么能、怎么有脸再打苏泠烟的主意?!苏泠烟被他和林穆言害得还不够惨吗?
她拍桌而起,指着顾修远,声色俱厉:“顾修远,你难道不知道泠烟有多可怜吗?你不知道她被林穆言折磨得生不如死吗?她被关在香辰殿时候,已有求死之意。你如今向我提这个要求,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当真是我错看了你,先前我好言好语地劝你,许给你各种好处,你都不为所动,原来是包藏祸心。像你这样无耻的人,即便是上了战场也会贪生怕死,节节退缩,真不敢相信熙州一役竟然是你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