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并不怎样害怕。
也是怪,平常总是怕走夜路,晚上灯火通明的大街都顾盼不前,现在一个人身处荒郊野岭,反倒一往无前,好像抱着一种必死的决心。
世上人总说鬼狐如何残戾,却未曾见真的害过谁,又有人满口仁义道德,却将大棒加诸于他身,这么看,地狱也并不遥远。
记得那时,发生搜箱的事后,她娘被叫来,到了裁缝铺,上来一句话也没说,就当着众人的面,把她踢倒在地上,又打又骂,打完后扯着她的头发一路飞走。
那一路上,过往行人都看她们母女俩,她娘咬着牙掐她,一边骂,“你睁着眼叫人看老娘的笑话是不是!早知道这样,应该生下来就把你掐死……”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的心气就散了。
其实,她本来想的是,母亲来了,帮她报官,把整件事查得清清楚楚,她是不怕查的。
可是没用了。
或许她早就应该明白,那种情况下,无论怎样,都会显得软弱,这种软弱,来源于对正义的幻想,她本不该抱有幻想——那时她还没有意识到,她这个母亲,似乎和别的母亲不一样,她不是太希望女儿过得好。
打一开始,她就反对她学裁缝。
那天的结果,好像证实了她母亲的说法,并且再一次加强了她的权威,以至于在后来的几年,这件事顺理成章地成为她老人家英明擅断的辅证,无数次在她母亲口中回魂。
直到她母亲死,都在指责她那几年当学徒,浪费了许多钱和时间。
大约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子,还有挥之不去的羞耻感,怕被人看,怕跟人交谈,甚至怕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不出门,如果非要出去,走路永远走在最边上,对面来人就主动让道,跟不认识的人说话,常常因为过于防备而显得僵硬,一开始就拒人千里,就算是熟人,也把心里话藏在最深处,宁愿编造些潦草的谎话,也不愿袒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曾无数次梦回十四岁那年的场景,梦里,她站出来竭力为自己辩白,可是事到临头,总是忽然泄气,嗓子干哑,只能半夜爬起来喝水,伸手一摸,只有枕头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