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宿迁,这黄河的下游之地,前往河道视察,是为必然之事。或者可以说,视察黄河,是康熙这次南巡的重中之重。
此番安排,还未出京便已定下,当车架在行宫停下,云珠接到康熙在宿迁多停留几日的旨意,毫不意外。
黄河下游,泥沙沉积,河道旁无数征调来的民夫忙忙碌碌,船只在新挖出的河道里川流不息。
康熙将胤礽叫在身旁,将黄河种种掰开揉碎了向他讲解,身后,是随着皇阿玛出行的胤褆、胤祉和胤禛。
靳辅早已接到圣驾将至的旨意,他匆匆从河道旁简陋的屋棚里走出,恭敬地向康熙等人行礼。
见着靳辅瘦骨嶙峋,黝黑发亮的模样,康熙为之动容,梁九功忙用托盘递上宣纸,跪着稳稳扶住托盘,康熙文不加点,挥毫成诗:“防河纡旰食,六御出深宫。缓辔求民隐,临流叹俗穷。何年乐稼穑,此日是疏通。已著勤劳意,安澜早奏功。”
此番情景,云珠没能亲见,从胤禛的转述中,也能窥见一番康熙的姿态。
与何不食肉糜的帝王不同,此时的康熙对于他的子民,有着一份天然的悲悯,他日日勤政,只为有个海晏河清的治下。
胤禛犹自感叹着白日里见到的靳辅的模样。
“额娘,靳大人真的好黑,好瘦。”胤禛和云珠对坐,在他滔滔不绝地描述了黄河见闻后,再次对着云珠强调到。
此时当官,对于仪容也有要求,能到御前行走之人,更是相貌堂堂,胤禛见过的大臣们,无论年龄,无关胖瘦,人人都是一副端正模样,更别提尚书房的那些老师们,不仅五官端正,更有着书香之气。
如靳辅这般,既黑且瘦,和田间老汉一般模样的大臣,胤禛从未见过,难免有着几分新奇。
云珠知这事无法责怪胤禛,他记事以来便长于深宫之中,能见到的就那么一亩三分地,又如何不会为未曾见识过的事情而惊异呢。
云珠耐心地倾听着,等到胤禛将这话说完,才笑着说道:“靳大人在先帝朝曾担任内阁中书职位,为天子近臣,曾经仪容也很是不俗。”
“那,靳大人为何变成现在般模样?”云珠的话,让胤禛睁大了眼睛,疑惑不已。
“是啊,靳大人为何变成现在模样呢?”云珠状似苦恼地反问:“额娘也没见到靳大人,不知他经历了什么,胤禛不是见到了靳大人吗,你想象是怎么回事?”
见着额娘也有着同样的困惑,胤禛的责任感突然便膨胀起来,立誓一定要找到原因,为额娘解惑。
胤禛拧着眉,回忆着皇阿玛和靳大人的对话,一个字也不放过,好半晌,他一拍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云珠:“额娘,我知道了。”
云珠笑着侧过头,认真地看着胤禛。
胤禛微不可见地挺起胸脯,他试图将心中所想表达清晰:“靳大人一直住在河道上,那儿风吹日晒,又吃得不好,所以才变成这般模样。”
“靳大人是河道总督,这可是正二品官,别的不说,大官邸少不了靳大人,他干嘛要想不开住在河道上。”云珠依然作出不解之状。
“不是的,”胤禛挥着手,为靳辅解释:“靳大人在河道上与民工同食同寝,是为了更好地将黄河治好,还两岸子民以安宁,不是想不开。”
胤禛越说,声音越小,羞愧浮现在脸上:“额娘,我错了,我不该因为靳大人的模样便如此惊诧。”
云珠却依然是柔和地笑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被云珠无言教育过的胤禛,在随后几天伴驾巡视河工之时,态度端正许多,遇着没见过的事情,总能冷静地思考一番,尽管由于见识原因,许多事情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此番种种,皆被康熙看在眼里,他望着胤禛的眼神,愈发看重起来。
这也让胤礽被康熙重视而安抚下的情绪重新出现,随驾的四个阿哥中,胤禛年岁最小,额娘又最为得宠,娇气幼子,在康熙心中的分量不容小觑。胤礽不担心他的太子位置被胤禛抢走,变换储君滋事体大,胤礽肯定皇阿玛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但从小被康熙捧在手心中长大的胤礽,对于这些分走他父亲宠爱的兄弟,属实没有好感。
在上次由于嫉妒出了昏招之后,胤礽被康熙隐隐提点了几句,这让他迅速地改变了对几个弟弟的态度,尽管心中的危机感已经重地要将他淹没,但表面上,胤礽对着胤禛几人,还是亲切不已的储君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