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婆子“唉唉”应声,将汉子推到了墙边的红木架格前。
这上头的物件儿可多,青白花口瓶、斗彩祥云盏、白玉樽……全是吴庭川的藏品,前几日,玄鳞还让人将上头的书搬到了炕头子。
他仰起头,沉默地瞧着架格上的东西。
伸出手,将低层的一把玳瑁嵌黄翡的短刀拿进了手里。
孙婆子心口一抖,声音都打了颤:“大爷,这可使不得啊!”
玄鳞没说话儿,反手握刀凑到嘴边,白齿一咬,只听“啪嗒”一声响,刀鞘甩在了地上,露出里头明晃晃的刀刃。
黑云压着月,遮住小半片的天光。
吴家后院儿的祠堂里,昏黄的烛火映照得人影幢幢。
王墨就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腿下连个蒲团也没垫。
赵夫人立在一边,吊着细眉:“刘全,你瞧着他,跪到明儿个再起。”
刘管事儿连声应下,扭头朝着王墨凶道:“能让你进吴家家祠,是你的造化!好好想想,究竟是错在哪儿了!”
二月的天,冷得厉害。
寒气自地底往青石砖上反,冻得王墨膝盖生疼。
他本来穿得就少,冷风又自大开的门外呼啸着刮进来,他夹着膀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一只大手狠狠拧了他后背一把,刘管事儿的声音自头顶尖厉地响起来:“哆嗦个什么劲儿!这么些人陪你站着,就显得你能哆嗦!”
王墨咽了口唾沫,咬紧牙关挪了挪腿,跪得板板正正。
夜里风是寒,赵茹怜也有点儿冷。
她紧了紧身上的缎子面夹棉披风,背过身抬手到嘴边呵了口气,一抬眼的工夫,正瞥见漆黑长夜里,孙婆子推着吴庭川缓缓行了过来,无声无息,恶鬼似的人。
“我的天爷!”赵茹怜脚下一软,咣地一下撞在了赵氏身上。
“你作甚!”赵氏一声呵斥,转过身正要叱骂,却与玄鳞对了个正着。
这是一张久不见天光的脸,死人似的白,又映着祠堂跳动的烛火,可人。
赵氏双目圆睁,倒吸一口子凉气,这个瘫子,怎么过来了!
赵氏已年过四旬,不是没经过事儿的人,她正了正色,面色很快恢复如常,朝门外的汉子微微颔首:“大少爷。”
玄鳞半个眼神也没给,抬了抬下巴,让孙婆子将他推进了门里。
牌位前的烛火光幽微,映得王墨的脸忽明忽暗,他听见赵氏的那声“大少爷”,后背一紧,忍不住扭过头。
可还没瞧见人,刘管事儿的声音先自头顶上响了起来:“跪好了,东瞧西瞧个什么!”
打狗还得看主人,玄鳞就在祠堂里,刘管事儿也半点不知道收敛。
车轮压着石板砖,轻轻的响,孙婆子将人推到王墨身边,汉子垂下眼睫,软声唤他:“王墨,过来。”
王墨抬起头,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轻声叫了句:“爷。”
他的声音带点儿哑,一股子叫人心疼的委屈巴巴。
玄鳞伸手要扶他,边上的刘管事儿却开了口:“大爷,这还没跪完呢,可不能起。”
玄鳞呼出口气,缓缓抽回手,借着手臂的力将身子往车背上抵,他仰头蔑着刘管事儿,眉心微蹙,冷声问:“是你抓的人?”
刘管事儿虚虚地笑,两手搓了搓:“不是小人,是小人的义子余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