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又听“嘎吱”一声响,门被关上了。

屋里好静,一点声响都没有,炕却烧得挺旺,热气扑人脸。

王墨攥着红喜帕,在门边拘谨地站着,见没人理他,将盖头轻轻扯了下来。

两根龙凤花烛立在门口子,泛着幽幽的红光。

王墨瞅着花烛有点发怔,这花烛可是金贵,上河村里,也就里长儿子成亲时才点过,他阿姐明媒正娶,都舍不得用。

他一个小,能让这红烛亮堂一宿,也算是好命吧。

王墨抽回视线,战战兢兢地往里头瞧。

屋里头没点灯,挺暗,却挺大,家具摆设也齐全,炕头上应该是有人,被个挺厚的红锦被盖着,瞧不清楚脸。

他有点儿害怕,拿起门口桌台上的油灯,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了两步,怯懦、慌张的蹭到了炕边上。

烛火光微微颤了两颤,王墨垂眼去瞧,褥子、被子都是新的,红艳艳的绣着鸳鸯牡丹,而吴家大爷正直挺挺地躺着,闭着眼,也不晓得是不是睡着了。

王墨不敢扰着人,就那么举着油灯傻乎乎地站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许是他的目光太灼热,炕上人忽的睁开了眼,王墨心口子一慌,“啪”的一声,油灯掉在了地上。

他赶紧蹲下去捡,头都要埋进胸口里,方才那一眼……实在太骇人了。

那是一双久病卧床的眼睛,涣散、无神,带着模糊的暗光,像是生了绿藻的潭水,混混沌沌的,在那张面黄肌瘦的脸上,没有半点生气,和……和他阿娘临终前一模一样。

王墨蓦地想起来,还没成亲那会儿,他听人说过,这吴家大爷没瘫时,也是个呼风唤雨的主,顶天立地的汉子,天南海北的闯,和胡人赛过马、同蛮子比过枪,一身的硬骨头。

可才三年,就把人熬成了这幅模样,一把枯槁似的。

正想着,一道嘶哑的声音自头顶传了过来:“我不迫你,你走吧。”

王墨扶灯的手一顿,惊诧地抬起头,正与那双眼四目相接。

有那么一刹,王墨真想站起来拔腿就跑,出了这个门,就是敞阔的天地。

可是不行,他拿了人家八两银呢!就这么走了,他亏心啊。

再说,他跑了能去哪儿,回了家再被王秦氏因为几两银子就发卖了?还是天南海北的漂泊,自此山水无故乡。

王墨死咬着唇,浑身颤抖起来,他深吸了数口子长气,“砰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我会好生待您的,爷。”

炕上的汉子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自喉间发出一声嗤笑:“好生待我?”

*

灵潭有蛇,足千岁,通体玄色,鳞大如盘,不知其长也,呼风唤雨,夙为蛟之。

而玄鳞,就是这条妖蛇。只不过眼下瘫在了炕上,再没了以往的气势。

事情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蛇妖玄鳞修行千年,终于等来了渡劫飞升,一念成仙,一念粉骨碎身。

雷霆万钧而下,黑海翻起千尺浪,玄鳞被天雷击穿,蛇身起火,扑进了海里,仓皇间,巨尾打翻了一艘货船。

等再醒来时,已经是眼前的模样,名唤吴庭川,玉器行的大当家,却废人一样瘫在炕上,除了一条右臂,其余部位再无知觉。

玄鳞无数次想催动体内的真气,可这破烂身子却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他千年的修为,付诸东流,只剩下半缕残魂,在人间苟延残喘,还不如死了算了。

玄鳞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红色嫁衣的人,和前头的几个也没啥大分别,只是嗓子粗了些,一张死白的脸,两颊都瘦得凹进去了,就一双眼睛挺大,泛一层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