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有一对母女踉跄跌倒,母亲拥着小女孩,坐在泥巴地里泣不成声。他手指蜷缩,快走几步上前,想去帮忙,可难民们看见他,麻木的表情立刻变得狰狞扭曲,一哄而上,拿着石头、棍子将他团团围住,一声声质问张牙舞爪,都在问他为什么前几天叛军攻城时不在,骂他叛徒,咒他亡命。
一句句剜心刮肉也不为过,他动了动干裂的嘴,想开口解释,想说是皇帝使计让他带部下离开,想说这一切是场阴谋,一颗石头重重砸了过来,额角缓慢地蜿蜒下一道血迹,堵住了他喉间未吐出的话。
“你们恒家军当初说会护好我佴城每一个百姓,可叛军打来时你们在哪?!我们家破人亡时你们在哪?!你们可有做到?!”
“叛徒!枉我们那么信你!”
脊背挺拔如松柏的男人似是承受不住剖肝泣血的痛,终是被压弯了腰,他神色空茫,天地在他眼中失去颜色,最终他垂下了头,没有还手,任由百姓把怒火发泄在身上。
浓烈的悲恸从四肢百骸倾泻而出,透过屏幕,足以感染每一个看见这幅场景的人。
每看一次顾朝的表演,赵导就忍不住惋惜。精彩的表演,可惜了,到最后露脸的戏份都会被切掉。
“卡。”拍摄结束,回神的赵导象征性喊了声,看着刚刚还心如死灰的大将军转眼间扬起笑容,一秒切换成青春洋溢的少年人,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得知是一遍过,顾朝没有多惊讶,安静地去一边找碘伏。
因为导演特意嘱咐过群众演员们要尽量真实,把最恨的人想象成他,他的额头刚刚不小心被砸破了,作为一个替身演员,稀少的戏份演完,片场就没他什么事了,也意味着没有人会来帮他处理伤口。
还好只是一个小小的口子,顾朝清洗完血迹,小心翼翼地贴了个绷带,手机进来一条消息,他看了一眼,和赵导打了声招呼,匆匆换下戏服,赶去附近的酒店找宁和冬。
可走着走着,被磕破的地方越来越烫,脑袋也逐渐开始发晕。
顾朝站在十字路口,盯着前面的红灯,用力晃了下脑袋。
倒计时结束,红灯变为绿灯,顾朝微微皱眉,捂着头,想着宁和冬还在等他,还是迈开了腿。
眼前的红绿灯开始模糊,如黑白琴键般的斑马线扭曲交缠,从磕破的小口子开始,整个脑袋炸开一般,顾朝呼吸滞住,在快抵达对面时脚步踉跄了下。
绿灯不知何时变红,一辆低调奢华的轿车被突然停住的青年挡住去路,司机悄悄看了眼后座低头看纸质资料的男人,鸣笛了一声。
刺耳的鸣笛犹如一根针插-入脑海,顾朝只来得及转头看了眼那辆车,便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司机:“……”夭寿啦,碰瓷啊。
没有等到车子重新启动,司机反而还打开车门下了车,霍江月睁开眼,等司机回来后,淡淡问道:“怎么了?”
司机欲哭无泪,想到自家老板还有个会议要开,这是什么事哦,他解释道:“先生,有人碰瓷。”
霍江月顿了顿,似是有些怀疑听错了,问道:“什么?”
“有人碰瓷。”司机重复了一遍,“他晕过去了。”
霍江月沉默须臾,抬手揉了揉鼻梁,很快下了决定:“先送人去医院。”
“好。”
老板发了话,司机转头去扶地上失去意识的人,在副驾驶和后座犹豫一番,在霍江月的指示下放去了后座,给人系上安全带。
轿车重新启动,这次转变方向,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霍江月放下资料,打量着旁边的人,意外地发现碰瓷的男生年纪不大,应该还在读大学,长相极为出挑,怎么也不像会做这种事。
昏迷的人似乎有些难受,又像是做了噩梦,眉头紧紧皱着,委屈地绷着脸,绷出单侧一个小梨涡。
霍江月不由多看了几眼。
不多时,霍江月收回视线,拿出手机给梁特助发消息,那场小型会议改为线上。
……
消毒水味充斥鼻尖,顾朝睁开眼,头顶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
他险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眨了眨眼,眼前的东西没有变化,真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