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以温话说完了,桌上再一次归于沉寂;就连吞咽和咀嚼的声音都没有,所有细微的声音都是邻桌或者马路上传来的。
辛久和姜何都面色不虞地低着头,赵以温则像是误入了两军对峙战场的小商队,一动也不敢动,仿佛行差踏错一步就有掉脑袋的风险。
“对不起,是我话说过分了。”姜何仍旧低着头,拿起酒瓶给面前两个杯子都添满了酒:“我自罚两杯。”
说完,姜何就端着酒杯很干脆地全都喝了下去,眉头也没皱一下。
辛久的后背渗出了冷汗,开始后怕。刚刚生气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和姜何的关系。
姜何是老板,是房东,是决定辛久生死的人,是辛久需要小心揣度、费心讨好的人。之前哪怕姜何对他再好,辛久也一直清楚两人之间的支配关系、地位差异,一直没做过逾矩的事情。
可方才,辛久怀疑或许真是姜何这几天太惯着自己了,自己居然就这样直白地表达了不满,在姜何面前闹了脾气。但在从前,辛久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很容易情绪失控的人。
辛久忍不住暗暗咋舌,还好赵以温坚持着把气氛暖回来了。不然万一两个人就此闹僵,自己又要搬去哪儿住,上哪儿去工作呢?
“害,这多大点儿事!”辛久压下心头的异样与不安,强作笑脸:“酒还剩这么多呢,赶紧继续吧我们。”
不得不说,姜何最初的决定真的是明智的。
赵以温确实是没醉,但姜何也许是一开始喝了太多,或者是喝得太快,到后来整个人的眼神都不对了;像是失了焦,直愣愣盯着空杯子发呆,眨眼的速度也变得很慢。
赵以温上出租车走的时候几乎一步三回头,担心姜何在路上倒了辛久扛不动,再三询问是不是真的不用他帮忙。
辛久当然拍着胸脯说他自己就可以,催赵以温快回家。毕竟,赵以温只要在姜何家里看到一件属于辛久的衣服,辛久都没把握自己能糊弄得过去。
赵以温又看了看半靠在辛久臂弯里的姜何。姜何一直没说话,兀自愣愣地转着眼睛看周围的树和街道,也没挣扎吵闹,看上去酒品还算不错。赵以温稍稍放了心,再叮嘱了两句,就上了车离开了。
辛久要扶着姜何走路,腾不出手看时间;但小区路上的人明显比他们平时回去的时候少很多。
路边没有了嬉笑玩闹的小孩,也看不见扇着扇子谈天的大人,只是偶尔会有脚步匆匆的青年跟他们擦身而过。
藏在头顶树冠中的蝉鸣声如此清晰,顺着丝丝夜风飘过辛久和姜何的耳朵,像是在调侃无言的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
“咳……”辛久清了清嗓子,梗着脖子小声问:“你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头晕?想吐?”
姜何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回家路上的晚风很醒酒,姜何的眼神已经明显亮一些了。他其实可以自己走的,但并没有制止辛久紧紧扶着他的腰,也没有收回他搭在辛久肩膀上的胳膊。
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姜何低着头,柔声问辛久:“你呢?你还好吗?”
“我好得很。”辛久的声音带着点儿气喘,脆生生地出现在姜何耳边:“我都没喝酒,闻一下又不会醉。”
“扑哧……”姜何莫名轻轻笑出了声。
到了家,在室内明亮的灯光下,姜何脸上的酡红才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辛久一路都跟姜何并肩,没太注意他的脸色;直到搀着姜何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整张脸,连着脖子,以及解了两颗扣子的衬衫领口下,全跟煮熟了的虾一个颜色。
辛久被惊得眼皮一跳,赶忙扶着姜何朝卧室走去,忍不住又跟姜何确认一次:
“你确定没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皮肤会发痒吗?你看着像酒精中毒了。”
“我确定没有。”姜何凭借着自己对卧室布局的熟悉,摸着黑准确地坐倒在了床上:“我喝酒就是会上脸,没有很醉,我去洗个澡……”
“不行!”辛久也坐在床边休息,闻言立刻伸手按住了姜何的胳膊:“喝这么多不能洗澡,明早起来再洗吧。”
姜何被按住的那条胳膊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滚了滚喉结,然后点了点头,配合地说“好”。
辛久坐在床上歇够了,想要找衣服去洗澡,起身按亮了卧室灯的开关。可不等辛久朝衣柜迈出一步,姜何忽然也站了起来,“啪”一下又把灯关了回去。
门口玄关的灯还亮着,曲曲折折地映进来了些昏暗的光,勉强照亮了卧室里的陈设,但看不清两人太细致的表情。
辛久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半晌,感觉姜何好像也没什么动作,辛久想再伸手去开灯,姜何却已经用自己的手掌整个覆住了开关,辛久便只触到了姜何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