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自发话,卯金就算再困惑不解,也只能老实点头,上前几步将房门推开,而屋内除去两名中毒的影卫,还有五人中排行第三的卯水负责看护,他一早就察觉到了外头的动静,只不过职责在身不敢轻举妄动,卯水敏捷地摸到门后,在对方进来的瞬间发动袭击,结果却见开门人赫然是他们的队长,这才猛然收住动作,和出手格挡的卯金面面相觑。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就好像为了两名微不足道的影卫,他们的主人正争分夺秒,在医治前尽自己所能地做着准备,卯金深深呼出一口气,及时制止住这个荒谬的念头,而不过短短几息的功夫,他就已经驾着马车来到了简易的矮房前边。
当然不是担心会被主人责罚——自从卯金私下联系了四合殿,他的罪名就已经板上钉钉,一顿刑罚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的——只是当他重新面对主人,由于先前的日子太过恬静而略微松懈下来的神经骤然绷紧,卯金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若是求情不成惹恼了主人,别说是解毒了,他的部下说不定连被赐死都会成为奢望。
柳承午闻言就把缰绳往卯金手里一塞,留对方一个人直愣愣地坐在车架上,自己转身进去帮主人收拾,卯金紧攥麻绳,转动手臂甩出长鞭,几乎是靠本能在驱使马车前进,他听着车厢里边浩浩荡荡的动静,不禁萌生出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恍惚感。
又比如孤注一掷下冒昧求情。
可当柳栐言真的因为信上的内容回来,并且还问他出现了什么变故时,卯金却在回答前心生动摇。
他的神情太过难以置信,以至于让卯金产生了误解,这名因为主人决定医治而心绪飘忽的影卫霎时清醒,接着就为自己的疏忽背后一凉。
卯金左右两难,一时陷入了挣扎之中,不过他的主人倒没有给他决定的时间,柳栐言听见有人中毒吓了一跳,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暂时失去自由但仍安然无恙的小王爷,他又惊又气,语气听起来便有些不好,
其实按照多年的配合,卯水是能够分辨出队长的声音的,然而前段时间无端出现的闯入者加重了他的戒备,全然陌生的脚步和气息又影响了他的判断,更不要说柳栐言急着诊治,使得卯金几乎没有开口的时机,于是在听见有人向屋内靠近时,卯水下意识就将这当作是另一场敌袭。
可理由再多,都不该在主人面前失仪,更别提还是刀剑相向,卯金心里微沉,当即对部下冷了脸色,低声呵斥道,
“卯水!先生面前怎可如此放肆,还不跪下。”
卯水在提醒下一愣,惊诧地看向卯金身后,果然就见温雅的医者站在门口,俨然是他们宣誓效忠过的新主人,他慌忙屈膝,冷汗立时便下来了,
“见,见过先生,属下冒犯,请先生降罪。”
柳栐言有柳承午寸步不离地守着,倒没留意到他们还在电光石火间过了一招,他仔细看了两眼跪着请罚的青年,暗暗将对方和名字对照起来,
“卯水是吧?别跪着了,往边上让让路。”
卯水本以为自己在主人面前不敬,接下来定是逃不过一顿重责的,结果不仅刑罚没有,还被主人准许起身,一时之间反倒僵滞着不敢乱动,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命令。
而他没有反应,便让卯金微微皱起眉间,他担心部下的迟疑会招惹主人不耐,只得行礼道一声“先生见谅”,眼疾手快地拎着卯水的领口往后一带,将进屋的入口让了出来。
柳栐言轻轻撇过一眼,倒没有对卯金的举动多说什么,他径直越过二人走进屋内,待看清里边的陈设之后,哪怕进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有些崩溃地闭了闭眼睛。
虽说在外头就能猜到些许,但站在屋内的感观实在是太过逼仄,他这几名影卫大概是受惯了艰苦,在准备住所时便连一点不必要的空隙都没有多留,这么小一间房不仅容纳了三张木板床,榻上的铺盖更是粗糙单薄,看起来连一点棉都没有,若是柳栐言回来得再迟一些,等到寒冬腊月大雪封山,他都觉得这几个下属会被冻死。
柳栐言心中郁闷,但也记得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给人解毒,于是只能先将这事按下不提,快走几步来到了床边。
就如卯金所言,这两名影卫面色煞白,唇色乌青,确实是中毒至深的症状,或许是担心他们会因熬不住剧痛自伤自残,床头侧边还放着用来束缚的麻绳和口塞,即便这会并未捆绑,撩开袖口也能在手腕处看见一圈圈瘀紫的勒痕,想来毒发时应当挣扎的十分激烈,也不知这几日遭受了多少折磨。
柳栐言眼眸低垂,沉默地伸出手替人把脉,自从有了柳承午这个误诊的先例,柳栐言就是诊断出结果了也得再复诊一遍,他沉下心来仔细确认,如此过了一会才直起身,转而搭上另一人的寸口,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承午,替我把银针清出来。”
柳承午听到命令颔首应是,接着便从医箱里拿出主人惯用的一套银针,用事先备好的烈酒浇淋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