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通告是和尤因一起拍戏。下车之前,南少虔把看了一路的剧本盖在小腹上,沉思片刻,突然朝小郑问了句,轮椅去哪了。
“啊?”
“轮椅。”
昨天不是还嫌弃,说影响不好,今天又想坐了?小郑被老板的阴晴不定弄傻了,但老板强烈要求,他没辙,车一停稳,马上跑去借了来。
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身边跟了一个人。
尤因已经扮上了妆,薄薄的一条长人影,穿一身民国学生的中山装,戴同款黑色礼帽,脚步有点快,太阳底下,像根青葱,水水嫩嫩的。
其实没想到尤因会跟着来,借轮椅,确实是想让他心疼心疼,要是能因着那点心疼得到几句关心,那他的脚伤就算没白受。可尤因主动的关心是他始料未及的。
南少虔早就看见他,却装作没看到,一颗心乱啵啵的跳,呼吸也乱了,表面上,却安静地坐在保姆车里,隔得近了,只剩四五步距离,才像是刚发现似的扭过头,从打开的车门内,克制地和尤因遥遥对视一眼。
视线一碰上,尤因跟被闪电打了似的,眼神马上慌乱的闪躲开,脚步也变慢。但再慢,也还是要走到南少虔面前。
南少虔没为他的躲闪而难过,从回复他的消息,再到主动来接他,他知道尤因已经很努力地在宽容他。
小郑上前来扶南少虔下车。
车门拢共就那么宽,尤因不太帮得上忙,站在一边有点无措,只能言语上关心一下,照样是不敢直视南少虔,只敢看着南少虔修长的脖子:“小郑说,你吊威亚伤了脚……”
“啊……”南少虔低低应了一声,不太想提这件事的模样。
小郑插话,担忧道:“虔哥,要不然还是请个假去医院吧。肯定是昨天拍戏站久了,还一直走路,不严重才怪。”
他是真的被吓着了,昨天老板还能自己走,甚至刚刚出酒店也是自己上的车,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伤了脚。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突然严重了呢。
对于小郑的关心南少虔依旧不为所动,还是那句话,没必要。可总共两阶,每每左脚落地,他的眉毛就蹙得深一些,像是在忍痛。抬起脸看向尤因的时候,却还是露出笑容:“别那么看着我,真没事。”
您这可不像没事儿的样子。
看小郑又要扶轮椅又要搀南少虔坐下,忙得不可开交,尤因动了恻隐之心,忍不住挤上去,主动搀上南少虔的胳膊:“逞什么强,轮椅都坐上了还不当回事儿呢……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南少虔在他头顶轻轻笑了声,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握上去,尤因惊了,南少虔瘦了好多。之前很强壮的手臂,现在瘦得他一只手能圈住手腕还富余一个指节。后期的何译员有牢狱之灾,为了配合角色形象,瘦是正常的,但这也瘦得有些太过分,他才离开不到半个月啊。
他的心情复杂,等把南少虔在轮椅上安顿好,忍不住多瞧了瞧南少虔的脸。瘦了,眼下脚又受了伤,整个人的精气神瞧着就萎靡下来,病歪歪的,像瓷器上的美人,磕着碰着就要碎了似的。
但尤因没有太可怜他,甚至有点希望南少虔保持这样安静虚弱的状态,这样他会觉得安全好多。主要他较南少虔来说体型差了太多,如果不是听说南少虔受伤,他压根不会大着胆子走出来。
南少虔抬头,恰好捕捉到尤因同情的脸色,看了会儿,大着胆子伸了手去握尤因垂在腿侧的手,说:“别担心,很快就会好。”
他真没撒谎,信不信却全由自己判断。
南少虔用的力气很小,轻轻的挣扎一下就能甩掉的力道,握上来的速度也很慢。但因为可怜他还是什么吧,尤因一动没动,全程沉默地任他抓了自己的手。南少虔的手大他很多,肤色也比他深,掌心干燥而温暖,罩上来,他的手马上就被包裹住,看不见了。
尤因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很快又掉回胸腔里,以前他跟南少虔的互动比这亲密得多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现在却不了,因为心里有鬼,特别担心会被瞧出来什么不对劲。
幸好有外人在南少虔到底收敛了一点,是哥俩好的那种握法,紧紧攥了两下很快松开。
小郑推着南少虔往里走,尤因亦步亦趋跟在旁边,想到今天的戏份。
民国绅士的油头很需要些发量,南少虔因此留了长发,后脑勺的发茬几乎齐耳下。盯着南少虔头发茂密到看不见发缝的头顶,嘀咕说:“伤得这么重,我们俩今天的对手戏你还要挨打……”
南少虔不以为意,笑了声,抬头问:“吃透剧本了吗?”
毕竟是电影,尤因做了很多功课,下功夫对镜子练习了许久的表情。台词倒是背得滚瓜烂熟了,但他不敢在专业演员面前托大,保守说:“不好说,你看了就知道了。”
南少虔温柔地仰视他,说:“你肯定能行。”
尤因稍微和他对视了一下,南少虔的眼尾微微下垂,显示出一种真诚,被这么一双眼睛注视,会让人得到一种被信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