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又是一年大雪纷飞,杜牧之懒散在自己刚建好的旅居里。屋外寒风呼啸,山林皆寂,屋子里只有壁炉燃烧着干柴的声音劈啪作响。他正拿着看了很多很多遍的那本《群山回唱》,倚在沙发上,感受着温黄的光而垂垂欲睡。迷蒙间,好像很多故事情节又都鲜活起来,却又都披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橙色——爱人正坐在自己身侧,耳边虽然喧嚣,但唯有那世界的一角是如此安静祥和。杜牧之循着晏淮左目光所及的地方,是一层又一层的温柔缱绻,望着谁。大概从那一刻,这个眼神就盘根错杂纠缠了他整个一生年岁,每逢深夜寂静,便从记忆的缝隙里漏流出来,一滴一滴点沾在心头。
杜牧之想啊,自己的的一生,大概就是这样了。从童年的颠沛流离,到少年时候的几番爱恨惆怅,又至成年几时怅然回望,最后也走不出看不破。世事洪冥苍狗,一切都过得飞快,如鸿过隙。大概这个时候,他也就知道了曾丢失分开的人便再也回不来。风尘沾染满面霜,鬓凉难熄心中火,星星点点,无数个碎片的怀想团聚到最后一刻都迸发出来,四散燃烧,彻亮了长夜漫漫。路看得清了,人的脚步也就快了。一程又一程的山路难行,曲径又通幽,杜牧之终于走过,也终于释怀放过。
雪停了,大雪封了路。
屋子里的干柴烧尽只剩灰炭,也早该换一换了。
北地的日光终于懒出——被漫天风雪挡了几个月,它拂在这雪地林间,终于让生命迎来了新一轮的希望。松柏上挂着的冰雪突然抖落,远远瞧见几只银狐从林间穿梭。第一批从南方归来的鸟欣喜地鸣叫,一声又一声,震荡在山谷间,群山回唱。这里的一切都将迎来新一年的春夏秋冬,即将书写新一轮的生命篇章,而所有人事在这里留下的些许痕迹,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这些参天树木所扎根庇荫。或许吧,故事于此,写尽讲尽。有人希望来年开春,曾经被埋下的那一粒松树种子可以抽芽,顽强地挺拔在这天地之间,守望着远方的人。
第52章 怀俄明的山也在说我爱你
“您的儿子最近还好,情况也算稳定,只不过我并不建议您现在就为他办理出院手续,没人看着他太危险了。”医生推了推眼镜,笔在病例本上点了点,还是和晏母说着。
北大六院。
晏母推开门,柔声说着,“小左,妈妈给你带了水果,赶紧过来吃吧。”
而临坐在窗前的男人仿佛没听到一般,一动也不动。
满头花白发,光看头发竟然比晏母还要苍老几分了。
“儿子,儿子……你说说话,你这样妈妈心里不好受……”晏母捂着脸,落下泪来。
“妈,爸的葬礼都已经安排好了,不过小左这个样子是不太能去了。”晏昕替自己的母亲打开车门,看着明显哭过的老母亲心里也是不好受。
“小昕,你说说当年我是不是做错了?”晏母颤着声音,询问着自己的女儿。
晏昕叹了口气,握着方向盘摇了摇头。
“我觉得您并没有做错。站在您的立场上来看,谁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呢?怎么会是错的。”晏昕转过头来,轻轻说道,“只不过妈,我还是想说一句,从小到大您和父亲管教我们就很严格,我不是说有什么不好的,只不过有时候您所认为的幸福,放在小左身上并不是真的幸福。”
“一个是我的妈妈,一个是我的弟弟,我夹在中间,最不希望看你们变成现在这样。您明白的,无论如何小左他都不会做出伤害您的事情,可终究总有一方会受到伤害,所以小左和牧之,听了您的话,也是选择自己伤害他们自己。”
“你也觉得我做的过了是不是?”晏母轻轻抹去了自己的眼角的一滴泪,“可是男人,和男人,怎么能在一起,脊梁骨都要被别人戳断了。”
晏昕扭过头,发动了汽车,汽车引擎的声音也遮盖住她一直压抑着的点点怨气。
“您到底是怕小左的脊梁骨被戳断了,还是别的什么?妈,其实那天我一直就在门外,没有走。我觉得您千不该,万不该,跪在小左面前逼他顺从你。哪有一个孩子敢看着自己的父母跪在自己面前呢?其实说实话,就算您不这样做,小左也不会做让您难过的事情。”
哀莫大于心死,晏昕曾经只是读过,如今看到了晏淮左的样子,才真正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小左是这样,那牧之呢?小左尚且还有我们陪着他,可杜牧之又何其无辜?他们的爱是对等的,我每次去看小左都不敢去想牧之会是什么样子,我托了几个共同的朋友打听了很久也没有他的消息。陈晨之前还抽空回了美国一趟,去了他们认识的黄石,可是没有找到。再想打听他的踪迹就没有消息了,只知道小左和牧之大概是从怀俄明来的,可是怀俄明州这么大,上哪去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