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啪”的一声,惊得杜牧之不自觉往后跳了半步,回过神儿来才看见晏淮左鼻梁上横落了一道机油,顺手就帮他抹了干净。“没,在想一些事情。”
“嘿,痒。”晏淮左拿手指轻轻蹭了蹭被杜牧之抹过的地方,转身坐进副驾又朝他招了招手,“别想了快上车,我们该走了。”
“哦,来了,来了。”手使劲儿在脸上搓了搓,搓得皮都红了一点,杜牧之这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现在虽然还早,但那些肉食性的动物就这个时候最活跃,牛儿鹿儿挨了一天的饿这会儿又累又饿,它们根本不用费更多的力气去捕猎。”耳边又一阵狼嚎穿啸而过,乔纳森调好了导航,指了指窗外说着。“太聪明。冬天对于食草动物来说是一场灾难,却是捕猎者的狂欢。”
“捕猎者的狂欢。”杜牧之却不知觉地跟着重复。
“现存的数量大概有多少?”晏淮左问着,乔纳森已经在这里观测很多年了,自然一清二楚。
“美洲黑熊也就两百头多一点吧,灰熊可能连这个一半都不到,更别提我们要去寻的银背了。狼的话美灰二百三十四,这是我三年前测出来的数据,可能有遗漏又过了这么多年,趁着这次机会正好重新开始再算一算。我们可以先去拜访一下最著名的那支狼群。”
“德鲁伊峰狼群。”这个晏淮左倒是知道。
车子突然猛地颠簸了一下,还好乔纳森是个老司机又熟悉路况,眼疾手快地把方向盘一打这才没翻过去。
“对,影视片常客。不过经过之前的一些事情它们的数量也减少很多了。”乔纳森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惋惜。
“大围猎和05年的犬瘟。”杜牧之突然出声,倒是让乔纳森有点意外。“对,你说的没错。”
“你怎么知道?”晏淮左转过头来看着杜牧之,一脸惊奇的笑。
“老费跟我说的,就是那个镇长。黄石狼本来起源于阿尔伯塔省的辛顿,上个世纪被当做有害物遭到灭杀,野外一度绝迹,直到96年美国动物局从加拿大捉了六十六匹放到黄石和爱达荷州进行复育实验数量才恢复过来。说来也怪,明明有无限肉食的供应,05年之后它们的数量却突然锐减。”杜牧之慢慢复述着费尔德镇长跟他讲过的话,他还能记起来那个时候镇长手腹用力,一瓶酒罐都被捏扁,眼神哀痛,声音悲切。
“杜,我以前进这山里,能看到很多不一样的生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以至于现在,只剩死寂的一片。我曾很多次看见过子弹穿透黑熊的骨盖,捕兽夹夹断山羊的腿,看见过熊皮裹着驼鹿的大角成箱成箱地塞满了卡车,我闻得到的,满鼻子都是血腥味儿。”
霎时间悲从中来,以至于现在,杜牧之都能借着老镇长的话感受他的痛意。
“因为他们违反了规则。”乔纳森语气肯定,杜牧之回过神儿来,听到他这么说再一想想也觉得是。
生死轮转,这本来就是自然给生命定下的规则,无垠旷野之上,它们总会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晏淮左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默不作声。
“不过你说的老镇长?”乔纳森食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他分了一点儿余光透过后视镜盯着杜牧之正望着窗外的侧脸。
“费尔德镇长,你认识他么?”杜牧之转过头,两个人的视线在镜前无声地碰撞。
“不,不认识,不过我很乐意听你讲一讲,我是说,在这之前的事情。”乔纳森只一笑。
之后便是长久的缄默,难得地,就连晏淮左也没有出言活络着气氛,杜牧之看得出来就在交谈到某一刻后,他突然就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要到了!”乔纳森指着前方一小片儿有着人为清扫痕迹的空地。
左侧生了好一片冰松雾林,恰好朝起的太阳灼破了夜,融化了的夜滴子挂在枝上,凝固了苍山褐石的一滴泪。
“我们先从这个地方上去,之后沿着纳尔西径流向西南方向走,我一共安了六个红外摄像,沿途每隔五六英里就有红标了的cap。别的都好说,唯有一处摄像机是我在纳尔西大断崖下游安的,比较危险,但已经是附近少有的没有冻结的流域所在,它们最后贴贴膘最有可能就是来这里,所以就得需要你们帮我一下。”乔纳森拿着自己绘制的一份极其详细的地图,用指尖在上面勾勾画画向两个人解释着。
“戴好护目镜。”晏淮左终于动了身,把一副雪地目镜牢牢卡在杜牧之鼻梁上,杜牧之拍了拍他的手背,想让他安心。
乔纳森已经先出发了,杜牧之紧随其后,而晏淮左却在原地愣了一小下才追着杜牧之的背影赶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