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最后一天,肖杰坐在靠近跑道边的观众席上,看着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员工们在做最后的收尾检查。他穿着红色的6号赛车服,翘起个二郎腿,原本为了遮挡秃顶的长发全部剪了,头顶空空的地方长出了一茬又短又整齐的发根,看起来变成了个寸头。
此时的他一改往常的吊儿郎当的神态,看着跑道对面的观众席正发着呆,右手搭在同色的头盔上。正所谓头发是决定男人颜值的第一要素,此刻植了发的肖杰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帅气。
他在这个空旷又能清晰听到各种声音的场内,回想起和魏远舟的相识。天空的颜色向深色的蓝靠近,由远及近的各种杂音声音形成回响,像是在耳边又像是在远处,这种有层次的空气震动将肖杰拉回了那段自己的至暗时刻。
肖杰家境不错,上学向来是贵族学校。他自出生就头发稀疏,看了医生也是说遗传父亲,是基因问题。高一的时候这种情况变得严重,头顶的头发掉了不少,有一块直接秃了。整个学校都知道高一3班有个地中海的男生,在最在意外表的年纪,在戴有色眼镜的环境中呆了一年,他原本活泼闹腾,也渐渐变得郁闷。
周围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谁也不必迁就谁,他的家境在其中也算一般,没多久性格变得内向,被人孤立,常常受到欺负。后来班主任找到他父母,他父母就直接给他办了转校,转到了魏远舟所就读的普通公办高中。高二的时候,魏远舟是班里沉默寡言的少年郎,冷漠孤僻,身上时常带伤。肖杰是想缩起头做人的小透明,恐惧他人异样的眼光。
郁郁寡欢的他在父母眼中的普通人学校里没多久,依旧逃脱不了被人冷嘲热讽,孤立无援的立场。冬天是肖杰最喜欢的季节,因为那个时候可以光明正大地戴帽子,遮挡他的缺陷。
在高二冬天,一个周五的傍晚,他被班里的体育课代表和校霸带着几个人堵在了巷子里的墙角,他们高大的身材投下的阴影如同噩梦里出现的魑魅魍魉。身后有偶尔经过的学生,迫于平时校霸的威压,亦不敢上前。
他们身旁站着两个样貌姣好的女生,处于急于表达动物优势的他们,一边扬言要借他的帽子戴,一边缓慢伸手探向他。肖杰平生中的勇气像是仅存在高一前,他的脚软得像寿司店的盘子上裹上天妇罗炸料的软脚蟹。
意料中他们的耻笑声还未发出,就听到了一个人用冷漠的声音问:你们在干什么?清晰的脚步声让肖杰因害怕闭起的眼掀起一点缝隙,就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背着冬日夕阳的红光走近。大冬天在接近零度的室外,他仅穿了一件校服外套,身上似乎还冒出一股运动后的白色热气,拿于手上的书包在走到离他们几步远的位置时被他丢在了地上。
书包掉落在地上的响声成为街角巷尾的这一场打斗的开场声,年少轻狂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力大无穷,一点小事都会想痛快地打一场,不痛不伤就不罢休。肖杰永远也无法忘记魏远舟是如何一个人轻轻松松地解决那几个身材高大的坏种们,就连后来的那两个女生也对这以暴制暴的一幕发出赞叹,后来又抗揍拳头又硬的魏远舟就多了个跟班。
天色已黑,工人们已经走完,只留下了肖杰附近的灯光。安静的场内传来一阵电话的铃声,肖杰有些被惊到,拉开赛车服取出差点把他胸膛震麻的手机。看到熟悉的电话号码,他已然不自觉地微笑接通。
“嘛呢,亲爱的魏总,有什么需要我小杰子效劳的吗?”所以在这个感触良多的时候,接到当事人的电话时,爱演又爱作的肖助理总归有些浮夸。
对面接收着这余音绕梁的电波,一阵沉默,然后道:“小杰子磕药了?”
“哎呀,人家哪有——”
“闭嘴!说正事,我的车里,有没有需要维修的?”
“啊!?怎么可能有,您老的车我哪里敢怠慢啊!”
对面第二次沉默。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我爸前两天叫我国庆节有空帮他开辆车去修。哎,等等,你到底啥事啊?”
“你别管,正事,这几天有空就把车开给我,挂了。”
“好呗好呗,没问题。”肖杰收起手机,脸上带着妥协的笑意。
他站起身,松了松翘得有些发麻的脚,把场内剩下的几排灯依次关闭,经过一条漆黑的过道后到达场外的露天停车场。入口处有安保值守,他和安保打了个招呼,往自己的车辆走去。
一般人简直难以理解肖杰的恬不知耻,就连魏远舟本人被他烦到的时候也会想骂醒他。肖杰毫不在意,他让质疑他的人想象一个人在北极要被冻死的时候,在那种极限的情况下,有人特意送了棉袄热汤时的那种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