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出现之后,他从昨天压抑到现在的那些恶心和愤懑突然就得到了某种纾解和宣泄,或许他本来就想做些什么,只是多年历练的社会经验困住了他心底最真实的冲动。
周谨言把陆祈安搂得更紧了些,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既然有衣冠禽兽横行人间,凭什么遇到的人都要假装视而不见?
或许,他可以做得更多。
第29章 想象
陆祈安垂着头坐在长椅上,交叉紧握的十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充血,泛白的指尖死死抵在手背上。周谨言说出的那个名字是他十年来从未停止过愤恨鄙夷的对象,他在小说中描绘过形形色色的败类恶人,其中最无耻最虚伪的角色都来自于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徐曼的噩梦。
他永远不会忘记他在天台边缘看到徐曼时的情景。毕业前夕的初夏清晨,徐曼坐在北江大学行政主楼的最高处,只要稍微前倾,就会从接近百米的高空坠落。
陆祈安当时去天台是想在那里吃早饭,突然看到这一幕,吓得心都揪起来了,紧张地喊了声:“徐曼———”
徐曼怔愣地转过头,看到是他端着泡面站在那里,脸上僵滞的表情松动了些,像平常对他说话那样,略带无语地笑了笑,“怪不得大家都说没在食堂见过你,原来你把这里当食堂了。”
“你、你吃饭了吗?”陆祈安把手里的泡面往前送了送,“没吃的话,这个给你。”
徐曼拨了下挡在脸前的长发,苦笑着叹了口气,“还好撞见的是你这个闷葫芦,要是别人看到我跳楼,早就大喊大叫嚷嚷地全世界都知道了。”
陆祈安听到“跳楼”两个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死死盯着徐曼的动作,手中的塑料面碗被他捏地快要裂开。
“那就把你的面给我吧,我胃里的东西全都吐空了。”徐曼从天台边缘回到地面,双腿僵硬地走到陆祈安面前,接过他手中的泡面,仰头喝了口汤,但刚咽下去就猛地全吐了出来。
泡面从她手中滑落,汤水淋漓洒在她印着北江大学校徽的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上。
她看着身上不断洇开的大片污浊,脸上强撑的平静像被巨石砸裂的湖面般碎裂,眉头和唇角颤抖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陆祈安下意识地上前去抓她的手臂,但她惊恐地挣脱开了,转身朝着天台边缘跑去,陆祈安赶紧追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她。
她只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就忍住了,虽然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但还是用尽力气从牙缝挤出几个字:“别碰我,我不跳。”
陆祈安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好像处在极大的恐惧中,于是小心翼翼地把手松开了。
徐曼踉跄着跪坐在地上,指甲用力抠着水泥地面,眼神里充满了让陆祈安脊背发凉的恨意。
她看着陆祈安咬牙说道:“我不想死,但凡我能找到半点活下去的希望,我都得活下去。”
“我得想办法活下去。”她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脸上发狠的表情慢慢变得脆弱无助,最后掩面哭了起来,“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妈的命也带走了。”
陆祈安站在距离她半米的地方,他没有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悬着心站在那里,片刻不敢放松地注视着徐曼情绪的变化。
最后徐曼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抬起脸看着他,喃喃说道:“陆祈安,你知道最绝望的是什么吗?最绝望的是,我根本接受不了这件事会在我的生命中发生,可它却发生了。它已经发生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陆祈安蹲下身去平视着她,红着眼眶对她说:“就算世界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我们也可以给自己一个想象中的世界。你还有爱你的妈妈,已经很幸运了。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我们牵挂的人,我们就有理由活着。”
徐曼真的很坚强,她不仅坚持着活了下来,而且从未停止过让自己活得更好。可她的人生本来不必经受这样炼狱般的苦难,那些在绝望中拿刀划向自己的人要承受多少无法想象的痛苦才能挣扎着活下去。
“周谨言。”陆祈安低着头,语气里夹杂着叹息,“你多帮帮小白吧。”
周谨言看着他略微弯着腰的疲惫模样,心中生出浓重的自责和悔意,解释说:“我会帮他,但是是像对待朋友那样,我跟他不会再有关系了。”
陆祈安摇头叹了口气,“有时间就多去看看他吧,他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不会轻易求救的。”
周谨言还想再解释,陆祈安已经扶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很勉强地冲他扯了下嘴角,“我有点累了,要不你先回吧,搬家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