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面不改色,好像没说过话也没看到别人的眼神。
陆景津咬着牙坐下,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江屿脸上,他大脑一片空白,手指抚着餐桌的边角,指关节用力到泛起白色。他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现在的一切都像是一个闹剧,只有他自己被困在其中,江屿好像比他都要清醒明白。
陆岱惊讶于江屿的叫法,觉得好笑,“小屿怎么叫哥哥?不过陆景津确实是要比你大一些。”
江屿跟陆景津对视,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轻易激荡出噼里啪啦的火花,他们谁也不让谁,忽略周遭的话语声。
耳朵听清陆岱的话,江屿看着陆景津,动了动嘴巴,淡淡回答:“是他让我叫的哥哥啊,是吧哥哥?”
又来了……
陆景津闭眼,拳头在桌子下面用力握紧了,眼皮突突地跳。
偏偏陆岱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小子挺会占便宜,你们两个现在还是同桌吧?”陆岱笑盈盈地看向江屿。
“嗤。”陆景津先接了腔,“早不是了。”他看着江屿,神情复杂,语气像是在告状,竟含着几分委屈,“人家不愿意跟我坐。”
陆岱一挑眉,略微惊讶,听清儿子话语里的抱怨,侧目看了看他,“那你是不是得反思一下自己?”
“是。”陆景津点头,看着对面表情淡淡的江屿,早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会努力让他爱上我。”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陆景津眼睁睁看着江屿跟陆岱聊得热火朝天,他们从社会热点聊到政治形势,又从经济政策聊到小区楼下的一条大黑狗,仿佛来了一场相见恨晚的忘年之交,又像是之前已经认识,早就已经聊过好多次。
聊得明显口干舌燥了,陆岱喝了一口茶还觉得意犹未尽,想起什么,他道:“小屿,上次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回去又好好想了想。”
陆景津正盯着江屿发呆,看他开口说话时一启一合的嘴唇,看他偶尔探出舌唇瓣又很快撤回,看他提到某些话题时情不自禁亮起来的眼睛,看他认真,看他思考,看他沉默,看他目光从没有一次跟自己交汇于某条平行线。
耳边猛然听到陆岱提起“上次”。陆景津抿了抿唇,他终于确定,这早已不是江屿跟陆岱的第一次见面,他们早在此之前就已经见过,兴许不止一处,兴许早已熟悉。
陆景津心脏猛地一颤,他握紧拳头,在某一个瞬间幡然明白过来,他所有的那些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打算,原来江屿全都知道,他全都知道。
一直以来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还试图用那点可怜巴巴的演技把对方拉到自己的世界,殊不知自己在江屿那里就是一个透明人,他早已连条底裤都没有,全都被江屿看了去。
陆景津倏然起身,他这一会儿一惊一乍的动作太频繁,陆岱忍不住瞥他一眼,“怎么了你今天?年轻人戒骄戒躁。”
陆景津顶着两位家长好奇的目光跟另外一道淡淡的视线,他握拳,咬牙,叫江屿的名字,那一声里面含着多少复杂的情绪都不得而知,“带我去洗手间,我不认路。”
这么蹩脚的借口,没人会信,陆景津连自己都骗不过,可有个傻子就是甘心被他骗,随着他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走。
一路无话,两人之间沉默地过分,亦没人会觉得他们两个认识。
陆景津在前面带路,进了洗手间,他拧开水龙头,开到最大,感觉到汹涌的水流穿过指缝跟手背。
他失策了,他以为冰凉的水可以暂时带来清醒,挽回理智,可是没有,他愈发地燥,透过镜子跟站在他身后的江屿对视。
后者慢条斯理地站在那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人矜贵,清冷,即使是穿着洗了好多好多遍的校服,依旧不挡从内到外的少年气,似乎连高傲都是与生俱来的。
“你都知道。”陆景津抬头,眼睛因为用力瞪着翻出红血丝,泛起水雾,一片朦胧。
江屿没说话,他只是看着陆景津,水龙头还在哗哗响,“洗好了吗?”
就这一句话,陆景津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又或者不是因为这句话,可以是任何话,只要是江屿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哪怕他只是动了一下,眨了一下眼睛,用力喘了一口气,都是在陆景津的雷达上跳舞,都能够让他的心理防线迅速崩塌。
他突然扭头,向前迈了两步,在江屿猝不及防的状况里,伸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腕,往后扯,谈不上任何温柔,甚至有些粗鲁了。
陆景津眼睛赤红着,随意拉开一个隔间的门,把江屿拽进去。
他没收着力道,推江屿的胸口,那单薄的后背便像是砸在了墙壁上,声音沉闷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