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谧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幻境中的“自己”。
那感觉有些奇妙。沈谧不怎么见过倒影里的自己,承了沈漓血肉后得来的这副肉身与沈漓长得过于相像,但自己这通身非神非妖的气质又让那副只在记忆中存在的面孔显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与诡异,他不怎么乐意看那副皮囊套在自己这四不像的灵魂外。但眼前这缚神咒里的幻象捏造的“自己”看起来温润又亲和,眉宇之间气质柔和不少,不像是他,却误打误撞地有些像沈漓。
沈谧有那么一下恍神。
又很快定下心神。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萧椒那一腔不知从何而起却一厢情愿的执拗的“深情”,或许从一开始,便是为这属于沈漓的皮相所吸引罢了。
“萧椒,”沈谧难得正经地连名带姓叫萧椒,“缚神咒究竟有何种作用因人而异,你在这里沉溺越久,外面发生什么越不可测,此间诸多幻象皆由你心生,你执意闭目塞听由这些假象迷惑,便是我也不能带你全身而退,你要想好,信他们,还是信我。”
信眼前的所见所感是真实,还是信“梦”里的前路未卜是真实。
萧椒不知道。
他眼里心里好像起了一层雾,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站在中间,被两边的力气拉扯着,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混沌之间,他感到自己心口处升起了一点点温热的温度,他听到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地跳,那点温热自心口涌向四肢百骸,如潮水一遍又一遍地翻滚,而他的脑子也随着慢慢清醒了些。
拽着他与他身后的师弟们僵持的人,神色虽无太大波动,手上却那么用力,好像生怕抓不住他一样。
萧椒陡然有些回过神来了,奋力将身后架着他的“师弟”们抛开。
也是那一刻,萧椒身后的场景陡然一跳,跳到了渊岳倾颓的境地。好像须臾之间,变故横生,止禹山群山摇晃,大地从目所不能及之处长出一道道裂痕,山间那些尘息门的弟子们——远处观云台上静坐的、山中修剑的、来往于主峰与各个山头间忙碌的、飞霞峰下采药的……无一不被那裂缝吞噬。有密密麻麻的骸骨如汹涌波涛,一层一层蔓延过来,触目惊心。
“回魂阵……”萧椒脱口道,“回魂阵也布在了止禹山!”
他着急忙慌要冲进那不远不近蔓延过来的白骨浪潮里,但沈谧实在将他钳得太紧,他一时竟没能脱手。
萧椒心急如焚,可对上沈谧那双瞳仁乌黑的眼睛,又能感到一点和这个世界剥离的感觉,他只觉得自己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真情实感地为自己门派的陨落毁灭而感到无尽悲恸,另一半在混沌中摸到了一点真实,有些清醒过来的迹象。
但眼前这么真实又可怖的场面带来的冲击拽着萧椒刚刚才寻到了的一线清明,他无暇他顾,只一心想要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