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人却嘴角擒着笑,费劲地看着沈谧:“你……不是也没关系,沈漓很快就,很快就会回来了……”
他一声仿若叹息,却又一字一句扎进了沈谧的耳朵里。
又有雪开始飞了,凉风灌由上至下灌进了沈谧的衣领,一整院子盯着沈漓的脸的木头人齐齐化了灰,只有中心的那一具,端坐着,手抚上一床通体玉质的琴,琴上没有琴弦,但琴音却缓缓流了出来,像深渊下沾着潮气的雾瘴,黏腻又蚀骨。
而沈谧眼前那血流不止的人却缓缓抽身,退开了几步。他胸口被戳了那么大个洞,透过去都能看到院子中那弹琴的木人了,但只是喘几口气的功夫,那伤便依然愈合了一半。
沈谧却只能干看着。
他脚下身边,仿佛都堆积了无形的棉花,带着古怪的、混着血腥味的气息,柔软又不容抗拒地将沈谧束缚了起来。那些东西扒拉着沈谧,贪婪地吸食着他身上来自深渊下的黑气,甚至连同那些银光一道。
沈谧全然无法动弹。
他只能被那些看不见的力量拉扯着,跟着眼前的地面一起往下陷。
像被浸入水里,沈谧觉得自己在不断下坠、下坠。
那木人毫无章法的弹奏声在沈谧耳朵中渐渐有了规律节奏,像是某种亘古绵长的咒语,丝丝缕缕。沈谧从指尖开始挂上了一层白霜,他暗自咬了咬后槽牙。
“我不信沈漓会死,神明怎么会死呢?”那眉目不善的男人的声音顺着琴音灌进沈谧耳中,“可他真的没有了……四百多年了。沈漓死后我花了百多年时间在人间各地设下回魂大阵,我为他建了数座神龙祠,我把他的鳞片分给那些小妖怪,我告诉他们拥有龙鳞就能得到至高无上的力量……阵法落成,以数万愚蠢的凡人和妖怪为祭,他却依然没有活过来……”
“直到前些日子,我才知道,是因为你!他把他的命给了你!”
“你把他还回来吧……”
沈谧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了,那人长篇大论说了些什么他其实没听太清楚,脑子里尽盘旋着那句叹息似的“把他还回来”了。
琴声在沈谧耳朵里慢慢又化作了温柔的小调,沈谧恍惚间好像又看见沈漓那家伙弯唇笑着,轻声唤着“阿谧”。
他恍然想起自己也曾被人保护得很好,在沈漓那并不丰满的羽翼下,那时他虽没有实体,却好像完全可以感受到沈漓怀里袖中的温暖干燥。沈谧从未说出口过,他曾经觉得沈漓是整个世界最可靠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