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落早上徒增的烦恼在季存真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他又打开那个车上的小书柜,感叹季存真还是蛮有品味的,和自己店里的大学生店员的爱好并无不同。他这次有心看的仔细,发现了一本《额尔古纳河右岸》,翻了翻,是一本小说。他凑到隔断窗口问季存真这本书是否好看。
“很好看,我看的时候想到《百年孤独》,但这本是完全属于草原的故事。”季存真似乎很乐意和段落谈论与感情不相干的任何话题,他又说了一些推荐的看点,居然勾起了段落看书的兴趣。段落坐回后座的沙发,懒洋洋地抱着书看了起来。
去机场的旅途再无来时的喧嚣,只剩下长久的沉默。段落看书看得投入,连高速上下了一场大雨都不知道。当车开到海拉尔一碧如洗的晴天下,他终于抬起头发现车窗上坠着的残雨,转过头来看到的是季存真依然安静的后脑勺。车里的音响声开的极小,陌生的旋律把他一下子从小说中拉回了现实世界,音乐里青年人的吐字并不清晰,依稀在唱,“就在今天,大火烧着了我们的房子。你会不会,重新开始。”
“是不是快到了?”段落从书中的故事里走出来问道。
“今天虽然下雨,但路况却很好,早到太多了。”季存真被车里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独处。他沉默久了似乎也需要交流,便主动开口问段落,“书还好看吗?”
“好看。”段落不知是有意或无意凑的很近,弄得季存真后颈有点痒,“我很久没看过小说了,可能三年?还是五年?不记得了。但这本很好看,让我觉得来了这个地方,却对这里一无所知。”他顿了顿引诱般地问,“但我没看完,你可以借给我吗。”
季存真本想说我可以送给你,但他余光扫过段落眼角期待的笑意,又把言语咽了下去。只好说,“嗯。”
段落得逞似的又靠回沙发,他捏着那朵向日葵问,“既然早到了,那海拉尔有什么可以逛逛的地方吗?”
季存真习惯了段落的突发奇想。他粗略一算正值饭点,就推荐了西山夜市。季存真思考的样子仍然很正经,他眉头微簇,漆黑的瞳仁里有种执拗的认真,让偷瞥的段落不住心动。
段落看着远处夜市亮起的还不耀眼的霓虹,似乎觉得在这里坦白一切也不错,妄想着如果季存真愿意原谅自己,那两人乘车同去阿尔山岂不美哉。
季存真正在找地泊车,没看到段落打着算盘的憨笑。泊好车,季存真也没再见外地询问是否需要陪同,只是站在房车车厢门口等待段落下来,就转身带路。段落笑笑地跟在后面,插着兜把玩口袋里的打火机。
夜市开了场,夜幕却没有降临。沿途上山的矮坡上是花花绿绿的小车摊,有堆积的像废品回收的快递盲盒,有在小黄灯下颜色更加好看的钩针织物,最多的还是冒着白烟和飘香的食物摊点。
段落的印象里清水市这样的小摊点于一零年之后,市区就很少再见到。
他念小学的时候小贩还是有的。一次没忍住嘴馋,在校外的摊点买炸鸡。刚巧碰上了他妈妈开车下班。段母只是从车窗的缝隙后冷冷地对他说,“手上的扔了。”就坐在驾驶座平静地看着段落。段落记得那天的炸鸡很香,孜然粉和辣椒粉混合的味道随着热气冒出来,勾着段落馋虫涌上来又咽下去。
那块炸鸡最后还是进了垃圾桶。母亲只是按起车窗,像处理了一件公事一样快速地驱车走了。从此段落再也没有吃过街边摊的食物。
“你吃什么?我想吃年糕。”季存真指着一家炸串店道,炸串店前挂着两盏小灯笼,衬得季存真的眼睛亮亮的,是小学时的段落才有的天真。
“我不知道,你帮我点吧,你点的我都吃。”段落站在一旁电线杆的阴影里放松地道。季存真一路上也发现段落除了喝咖啡,几乎不挑食,就问他,“炸鸡呢,就点炸鸡了。”
“嗯。”段落点点头,看着季存真无奈又迷恋地笑。
季存真被盯的一头雾水,问他,“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吗?”
段落刚想调笑几句,手机来电却打断了他。接了电话才知道是去阿尔山的包车司机,他看了一眼季存真,有意躲远了一些去接。季存真站在炸串店的灯光下,面目被照的不真切。
“工作上的事。”段落挂机对季存真挠头解释,季存真说,“没事。”又把炸好的食物递给段落。
段落心虚,只好跟在季存真身后往公共用餐的桌子走。桌子是夏季大排档常用的木桌,上面薄薄的油渍使表层反光。段落从口袋里摸出湿纸巾,把季存真的位置先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