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沉了下去,还剩三分之一,在地平线上寂静地站着。
乔霖微微眯起眼,他轻声说:“……我真失望,黎沃。你既然这么想白阳,‘停战协定’的签署,也没能让你对我们有一点信任。”
黎沃握紧拳头,咬牙道:“乔霖,我只相信你,我不相信白阳。”
“相信我?我没有看出来,”乔霖别开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说,“你走吧,我累了,不想说话。”
黎沃哪里会走,他往前迈了一步,说:“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你还对我遮遮掩掩的;我对你什么秘密都没保留!革命派对你们什么秘密都没保留!乔霖,这不公平,你考虑过我的,我们的感受吗?”
乔霖冷漠地说:“感受?我为什么要考虑革命派其他人的感受。你们都不想让兰晴死,很好,很好,我也不想,因为她是你们的同伴;但是,要救活她,就要挑白塔的犯人注射变异毒株,然后再强制杀死他们,获得药物材料——黎沃,我问你,你想让他们死吗?”
他不等黎沃的答复,便接着低声道:
“你想,革命派所有人都想让他们死,说不定一些白阳人也希望犯人的死亡。”
黎沃突然想起多年前,老师萨福对自己教导的“绝对的正义”——白塔的犯人不处以死亡,留着干嘛?让他们化成救活兰晴的药剂不更有价值。毕竟他们是……
黎沃深吸一气,他好像忽然理解乔霖的意思了。
在萨福的教导下,在父母的教诲下,在他二十年的世界观里,白阳就是“绝对的邪恶”,革命派里没有人不想让他们死;尽管如今白阳与他们签订“停战协定”,也派出了团队研发药物、探究天空之洞,也丝毫不影响黎沃对于白塔犯人的认识。
他们是罪犯,是白阳人,所以他们的生命无足轻重,甚至加以利用,都是一件好事。
——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跟白阳人一样了。
黎沃感到后背起了一阵冷汗。
这时,只见乔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说:“黎沃,那你觉得我想让他们死吗?他们之中有很多明明没犯什么错,就被父亲扣上帽子押进监狱,不知限制了多少文学、艺术的发展;有些就快服满刑期,即将开启新的人生,而下一秒就要被拉去注射;他们很多都是我认识的高层,教导我的高层。我还有两年,也可能提前,就要登上掌权者的位置,他们都是我的民众,他们都是……白阳的生命。”
好像同乔霖表白心迹、确定关系以来,黎沃就忘记了乔霖的身份,但这种忘记对他来说无疑是轻松的,也无疑是致命的——黎沃自己觉得乔霖就是自己的恋人,什么身份都没关系了,但周围人呢?乔霖自己呢?世界需要他,民众需要他,“功成身退”、“退隐于世”等词永远不会属于这个人。
黎沃再次认识到自己与乔霖之间的差距。
他们太有区别了。
满腔热血的爱恋冷却下来,周围是冰冷锋利的灰钢尖刺。
太阳完全沉了下去,黎沃轻声说了句是我言重了,你早点休息,就离开了乔霖的房间。
乔霖一个人坐在床上,暮色四合,晚风摇动米色的窗帘。
禁书就这么放肆地放在桌面,摊开在了扉页,只见扉页上印着“黎明的沃土”五字,风吹过来,书页翻动,一副星空图展现出来,旁边还标注着各种各样的星座名称。
那是巴底律世界不存在的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