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天寒地,贵人们也不嫌路远,偏要进宫来在明理堂内议事。在宫外谁家府上不好么?还比宫内自在。五岁的小皇帝尚未开蒙,连圣贤书上的字都认不全,能同他们议什么。还不是要太后代劳,坐在屏风后头,为这些权倾朝野的大人物们做主持。
其实朝臣们也无奈,当年先帝爷病逝地突然,急诏了尚在前线的萧寻章回都受任监国摄政,许是病得糊涂了,偏将玉玺留给了小儿子萧修远。
元和元年,小皇帝登基时堪堪周岁,牙牙学语的孩子如何拿得动四方印玺,于是只能由太后代为掌印。决策权被分出了高下,自然以国祚为先。
好在明理堂内自有暖炉热烘烘地烤着,贵人们来时身上披风大氅一应俱全,进了屋便即刻搭在一旁了,这情形铁定是冻不着的。
小宦官杨观在外头候着,堂下庄重,他不敢伸手出来呵气,只得垂手拢在袖中,聊胜于无地搓着。
他年纪小资历又浅,原是轮不着在贵人面前当差的。因他前些日子认了太后身旁的辛公公做干爹,辛公公心里怨天寒,宁可往御药院去待着,杨观便颇有眼色地来替了他干爹的差。
杨观伸长了耳朵听着明理堂内的动静,倒不是妄图打听朝政,纵是听到了一星半点,他也没门路说去。他只待哪位位高权重的贵人出来,热切地迎上去送一段,在跟前混上那么一眼,便也算是结个缘,将来未必不是自己的前途。
杨观神思辗转间,忽听得门扉轻响,走出个长身玉立的公子来,正是摄政王萧寻章。
杨观忙从旁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伞给摄政王撑上,搭话道:“王爷,可是议完了?”
萧寻章瞧他一眼,骨节分明的手又将门合上了,笑说:“早着呢。”
杨观下面的话都咬在了舌尖,只好问:“那王爷这是闷了,出来透透气?”
“不。”萧寻章紧了紧才披上的大氅,藏青色的毛领在风声中蹭着他的脸,更衬得其面若脂玉,说:“且由他们争去,我今日有事,早些回府。”
杨观心思又热络起来,说:“那王爷,奴才送您一段?”
萧寻章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打量了杨观一番,说:“看着面生,新来的?”
见摄政王已迈步在前头走着了,杨观忙跟上,说:“王爷看得准,奴才从前不当这儿的差,今日来替我干爹的。”
“你干爹?”萧寻章思量道:“想是太后跟前那位辛公公。”
“什么都瞒不过王爷。”杨观奉承道。
萧寻章捋过吹到额前的发丝,说:“既跟了辛公公,将来自有太后的前程,怎么还来找我呢?”
原先杨观心中那些紧张,甫被点破,反倒镇定下来,说:“辛公公是太后做王妃时就跟在身边的老人了,如今尚在盛年,还能侍奉许多年岁。他干儿子认了一大堆,个个指着太后的前程,纵是有心雨露均沾也提拔不过来,不如借来使一使力,让我向外够上一够。”
萧寻章说:“那你该在明理堂外候着那些老家伙。我素来纨绔,跟了我也未必有好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