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杉结束电话走回来,那男人站远几步,颇有憾色。他看看那男人,晃晃大拇指,在公开场合,用书面语称赞一位陌生女性,是需要勇气的吧。
乐有薇靠着秦杉,清脆地笑着:“原来我现在也没那么难看啊,以前很少有人用优雅夸我呢。”
乐有薇从少女时就经常被人搭讪吧,可现在她竟需要这些,来激励自己不在死之前死去。他把脸侧向一边,心里异常悲伤。
脑膜瘤压迫视神经,乐有薇视物很模糊,走路很慢很小心,看在那男人眼里,却是闲庭信步。他想到乐有薇曾经走路带风,在酒吧跳舞的佻达模样,心都碎了。叶之南也看到刚才那一幕吧,他无法去想叶之南的心情,连看都不敢看他。
回香港后,乐有薇继续接受治疗,安然等待医生根据她的症状拟定手术日期。
暮春时的香港气候很不好,细雨绵针连日霾,乐有薇睡的床品是她和秦杉一起网购的,每周都更换,用烘干机烘干再晾起,像彩色的大旗。等到天气放晴,秦杉就让护工晾去天台,乐有薇喜欢被阳光晒过后香喷喷的气息。
每次来探病,看到那色彩明快的床品,他会稍微好受一点。没用的人多了去,可笑的人多了去,懦弱的人多了去,但都在拼命活下去,努力像个人的样子活下去了,在乐有薇的病床前,他很确定,这辈子不会再想着提前逃跑。
他是秦峥的助理,时常来看乐有薇很说得过去,当然,秦峥来的频率和乐有薇的姐姐郑好一样高。
乐有薇是孤儿,自幼被郑家收养。郑好对他没好脸色,他腆着脸,假装没看见,跟乐有薇聊聊拍卖会,聊聊他有意向的某几件作品,也聊聊天空艺术空间签的艺术家新作。
有次他又来,在门边听到郑好问怎么连他都能笑脸相迎,乐有薇说生病之后看世界不一样了,觉得世人都是可怜人,她认为他正如秦峥担保的那样,也不一样了。
他点开秦峥的头像,想说几句话,打了几行字又删掉,删掉再打,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你在做什么?”
秦峥没回复。他也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这个时间,秦峥只会在工作。他是秦峥的首席助理,但副总裁们权责更重,秦望给秦峥配的智囊团都是集团元老,谈大买卖时,他们陪同秦峥前往。
秦峥问过他会不会有意见,但他完全不,老臣们都忠心,经验也足,在谈判桌上比他更老辣,秦峥跟着他们学习事半功倍。
他探病很勤,叶之南也常常在,但仍不和他说一个字。他心平气和。他在乐有薇心里不可能占据位置,她不会去跟叶之南说请你原谅他,她只会遵从叶之南自己的决定,她说过,等他愿意。但他总想,能经常看到,命运待他已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