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园心里想:肺炎是可以被气出来的吗?
贺循问:“外公是不是找过你?”
“是啊,你想我怎样?”
顾西园想听他说“你不要管他”,或者“不需要担心,你想怎样都可以”。贺循的声音从很空旷的地方传过来,被蜂窝网络模糊成简单的电讯号,没有语气、情绪与音调,只有又重又沉的单词:“我很想你。”
顾西园用勺子舀餐盘里的南瓜汤,甜的汤越喝越咸。他用手捂住话筒,想永远不要挂断电话。
山海间美术馆,顾西园再次见到了贺云度。国画班正在上课,馆长陪同贺云度进来参观,热情地把老师到助教都介绍了一遍,说顾西园是拿过青少年工笔画展金奖的好苗子。贺云度边听边点头,没有分给顾西园半点眼光。
临了,顾西园被叫到会客室,馆长正陪贺云度鉴赏新收的藏品,以为贺云度是对顾西园有些兴趣,就牵线搭桥:“这孩子很有天赋、有前途的——贺老先生对古玩字画的研究功力深厚,手下有特级鉴宝团队,小顾你把平时的画作拿出来给贺老先生瞧瞧。”
“让我跟这孩子单独聊两句。”贺云度客气地说。
他比上一次见面更冷淡了。顾西园只以为是自己上一回说的话让他不满意,多年以后,当他对贺云度有了更深层的认知,就会知道这是因为贺云度觉得他已经无可救药,不愿再白费口舌,修饰体面了。
“你想考阳城美院?”
“……”
“美院与容膝斋有长期合作的关系,校长跟我很熟。他们的评卷教授唐卓是我的老朋友。”
顾西园手脚发凉。
贺云度果然不打算废话了,点开手机里的一段录音放给顾西园听。录音很短,只有两句话,贺云度先说:“你想清楚了?”
然后是贺循的声音:“如果顾西园能来阳城,我不会再和他联系。”
快要进入十一月了一天比一天冷,山海间滴雨檐下悬挂的雨链发出扑簌簌仿佛抽泣的轻响。在贺循有限的对顾西园连名带姓称呼的次数里,这一次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