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说什么,”贺循说,“你都不要理会。顾西园,如果想要那幅画,就去拿回来,茅清秋也好,茅维则也罢,都是不重要的人。”
顾西园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贺循皱眉道:“听见没有?”
“……听见了。”
贺循又说:“你爷爷的病我可以帮忙,不要被茅清秋威胁。”
顾西园的眼泪陡然砸在贺循手背上,冻得脸都青了眼泪却是热的,他抓着贺循的衣领,脸埋进他颈侧,湿润的液体钻进贺循的领口与胸膛。
与茅清秋的约见在翌日清晨,回想起来,早一天事情的结果可能都完全不一样。命运在大多数时候沉睡,却在关键时刻睁眼,把事情推向更戏剧的方向。
爷爷要住院一段时间,顾西园回家收拾东西,楼下包子铺的老板娘说下午有人来顾家敲门。
“凶神恶煞的,不像好人呐!”
顾西园回家后,捡到一封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信封。
从十二岁到十五岁,顾西园每天都盼着一觉醒来发现他爸重新回到了家中,最初是希望他迷途知返,后来则是想质问他、骂他。到那时候,也许他会发现爸爸成了一个流浪的艺术家,也许成了一个为曾经的言行后悔、整日以泪洗面的落拓汉子。
总之没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回来。
信封里是一张签了顾小川大名,摁了手印的一百八十万欠条副本。
顾西园收拾爷爷用得到的行李,忙碌到天色黑透,才惊觉自己在搬家。
从小到大他没有离开过这栋房子,处处角落都留着他的印记,记录身高的墙角,调皮烧坏的茶桌,去年贴的窗花,满屋子的写写画画,最后都被顾小川出卖给了一张欠条。
他盘坐在漆黑的阳台,翻箱倒柜找到小时候刚学画画,爷爷买给他的五支毛笔。一支暖色调的,代表他要回《凌烟楼阁》,并严厉斥责茅清秋的行为,拒绝再为茅维则授课。一支冷色调的,代表他重新回到包子铺打工,支付爷爷的医疗费与爷孙俩的生活费。一支白色的,代表他有可能被东外退学,讨债的找上门,发现他是一个比欠钱的顾小川还穷的学生仔。一支墨笔,代表他不得不带着爷爷离开已不在安全的老家,寻找新的住所,为此支付更高昂的生活费。还有一支勾线笔,代表他因为债务、疲劳、拮据、窘迫,而成为没有任何人爱的人。
“其实你画的内容、质量、水平,与你的画能进入容膝斋美术馆参展,”茅清秋两手交叉轻松放在膝头,对顾西园说,“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