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费心了。你姐姐过两日才从庄子上回来。在这里住几日吧。”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王羲之或许刚刚在书房里倾谈太久,又亲自送客出门,有些疲累,叫来仆役,给郗愔父子安排住所,便告了罪,拱手告辞了。
郗愔、郗超随仆役来到一处小院,郗愔倒不觉什么,郗超却有些闷闷不乐。或许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无论是王氏仆役,还是姑父本人,待他们父子,都不如他们待别人,譬如说,刚才那几位客人,那般热情。
就像刚才王徽之那个孺子说的,“京口来的乡巴佬”,难道他们父子,真的被人瞧不起吗?不错,琅琊王氏确实是顶级门阀,但当年,他们为何又巴巴地求娶姑母呢?难道姑母就不是京口来的乡巴佬吗?
而此时的建康,却正迎来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天上彤云密布,过不多时,大雪如撕绵扯絮般的,纷纷扬扬地从天上飘落,不一会儿,便将建康城覆盖起来。大雪下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才停了下来。
“雪停了吗?”
“禀太后,雪停了。”
褚蒜子从书案上抬起头来,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又问,“聃儿呢?”
“陛下刚吃了奶,已经睡了。”
“哦,我去看看他。”
在宫女的服侍下,褚蒜子来到偏殿,看了看正在熟睡中的司马聃。他已经过了周岁,小脸红扑扑的,眉眼也长得越发像他父皇。想到司马岳,褚蒜子的眼框又红了。两个月前,晋康帝司马岳入葬崇平陵时,她又再次哭得昏厥,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也随他而去了。
醒来后,母亲哀伤地看着她,反复告诉她,她不能垮掉,她还有孩子要抚养;父亲则告诫她,不要辜负了先帝的嘱托,她肩头上还担着国家责任。这两个月,她把自己埋在案牍之中,借着繁忙的公务,来打发时间,每日让自己疲累之极,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他……
“扶我出去走走。”
“太后,只怕路上滑。”
“无妨,走得慢些就是了。”
“是。”
数名内侍,数名宫女,提着白纱灯笼,簇拥着褚蒜子,慢慢地走到华林园的入口,褚蒜子站住了。往哪边去呢?她不想往左边走,那里,有那株海棠树,见了,只怕又要睹物思人。唉,就随意往前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