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手臂再次灼痛起来,谢致虚才记起身上还留着奉知常种下的蛇毒。冷汗顺着脊背黏住衣襟,好悬没有痛得他满地打滚,那毒汁在他血脉里聚汇成针直往心口扎去。
他蓦地腿软,踉跄两步,心想早知道就找机会解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总留在身上还能当念想不成……
奉知常端坐轮车,看谢致虚黑气漫上脖颈,慢慢委顿在地,他虽然高高在上,对上谢致虚的双眼,却犹如仍被压在身下,心悸不定。他已察觉到这一次没有那么好敷衍了。
唐宇在屋外候着,听见扣桌的声音,立刻推门进去。屋里阒静非常,主子和他师弟都没有说话,那小子脸色白得很,额间汗涔涔的。又被训了吧,唐宇了然于胸。
奉知常的衣袍隐约有些凌乱,他细细抚平,突然抬手抓了只茶杯哐啷摔在师弟脚边。
唐宇都被吓了一跳,谢致虚却恍若不觉,站了须臾,才后退,擦肩而过时看了唐宇一眼。藏着来不及收回去的刀子,剜得唐宇背上凉飕飕的,猛然意识到这已经不是苏州城里的愣头青了。
他又偷眼瞄着奉知常神色,见他胸膛在宽袍下克制地起伏。
原来不是训人与被训,而是势均力敌的对峙。
昏鸦落在重檐飞起的一角,风铎来回荡漾,徒然垂落,如被截舌,发不出一丝声响。
螺黛山峰间的暮云烧到了议事堂的瓦当上。堂外亮着夕日,堂里亮着灯台。冯京一手负在后腰,一手捻着小胡子,唐海峰为他掌灯,照着堂前高挂的巨幅竖轴。
那画占去整整半面墙,内容不同寻常。群峰沿着烛火点亮的角落向着整幅画面生长,峡谷绝巘之间川河怒涛,披发左衽的人们负箧曳屣,穿行在倾倒的天地之下。中原服饰,领子开口朝右,只有边陲部族才常左衽。老弱妇孺在后方相携,青壮年挽起裤腿,泡在川河之中,破竹为笼以石实中,累而壅水,搭建起一条横跨天堑的桥梁。
唐海峰看了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胡乱奉承道:“此画场面壮阔,人物细腻,想必是出自名家之手,总领好眼光!”
冯京似笑非笑,似讽非讽,眼珠盯在画幅上没有移动:“这可不是我的画。”
但他神情间也是欣赏模样,唐海峰料想自己没有拍错马屁,又问:“啊?莫非这是朱得象的画?他这画的是个什么内容呢?”
冯京并不介意多费唇舌,说:“皇人岭得以自立于武林各宗派,靠的是依傍铁矿的地理优势,他们原本造兵器,却少有神兵,神兵册是在朱得象升任掌门人后才建立的,全凭朱得象一副好手艺,让这一代皇人岭扬名立万。”
如今再提起皇人岭,都道是天下神兵之库房,所谓剑出皇人岭,亮相三分血,学艺不出师,逢朱颈上缺。弟子们初入江湖,都以能得到长辈赠与的皇人岭兵器为傲。这一份名声却实是被朱得象一手打造出来的。
“巴蜀西南盐源盆地,地势天险,与世隔绝,有一支笮人部族擅长修造,手艺精湛,最兴盛的时候,战场上都是笮人打造的兵器,但早在前朝这支部族就已销声匿迹,”冯京琢磨道,“确实有流言说朱得象早年曾在巴蜀地区学艺,他将笮人部族的画像挂在这里,是个什么用意呢……”
这话不是提问,是自言自语,唐海峰便不敢擅自接茬,恭敬奉好灯烛。光晕打在画轴上,青黛染料晕开一层异色。冯京神色一动,指着画卷边沿问:“今日有谁动过这幅画?”
唐海峰一愣:“啊?”
门外侍立的卫兵回话:“总领,没人来过议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