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晦道:“少爷,你别忘了,山下农田是你谢家的不是他侯家的,侯待昭杀人夺产,如今更是慷他人之慨贿赂农户,愚民不堪教化,给点好处就跟着走,自从截流造渠,这片田地早就变天了。”
他们沿着河岸往下游走,谢致虚印象中下游有一片占地颇广的樱桃林,原是一户刘姓地主家的,后来被小韬哥买下来扩建,每逢四月河边果香四溢,清甜飘远。
走了一盏茶功夫,别说果园,连棵树也没见着。
谢致虚立刻意识到徐晦要给他看什么。
徐晦看了他一眼,说道:“侯待昭上位头一年,就拆了樱桃园分与农户开垦田地,那林子烧了一天一夜,只剩下一堆草木灰。”
徐涛接着说:“樱桃林是吴韬的,庄里私下都说,侯待昭是烧给谢叔追随者看的。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不仅自己亡,还要诛连家人、抄没家产。”
谢致虚这才找到声音:“韬哥死了……?”
轮到徐涛一愣:“你不知道?”
“……我没回过江陵,打听不到消息。”
“和你爹一起被烧死的。”徐涛说。
谢致虚盯着眼前田地,眼睛一眨,立刻抬袖狠狠在眼下一刮,仿佛要削掉皮肉。
徐晦拍拍他肩膀,识趣地走到马车车辕上远远坐着,把时间留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
风里再闻不到樱桃果的甜香,秧田里劳作的农户倒显得兴致高昂。
“吴韬死了,三叔也死了,”徐涛和谢致虚并肩坐在河岸边,“还有很多其他人,包括张三的爹娘。”
张三是他俩的玩伴之一,爹娘都是庄里门徒,谢致虚见过几次,但印象不深,和庄里成天少爷长少爷短唤他的几百号人比起似乎没有独特的地方,如今一抔黄土埋尸骨,才给了他们与余下仍活着的人一个不同的身份——他们是为追随谢温而死。
侯待昭用铁血手腕镇压了门徒,用怀柔政策收服了佃户,地位一时无比尊崇稳固。
徐涛口中这些愚蠢的佃户为了讨好侯待昭,专门划出一片最肥的田为姓侯的一家人提供优质粮米果蔬。
“你猜哪里是最肥的田?”
徐涛手指朝下指了指。
谢致虚恍然大悟,最肥沃的土地当然是脚下这片樱桃林。樱桃这种娇贵的果子本就不好养活,如果不是拔尖的土质,就算勉强结果也酸涩难入口,吴韬当年为了种出甜而饱满的樱桃,费了好一番功夫从广南西路运来石灰作肥,又耗钱又耗力,简直是用心头血养着果林。
更别说眼前这片秧田是长在果林烧剩下的尸骸之上。
“可惜那帮佃户马屁拍到了马蹄上。侯大堡主不爱吃他们进贡的东西。”徐涛一摊手,等着谢致虚问为什么。
“……为什么?”
“侯大堡主说,这片土地里长出来的东西,连米都带着樱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