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页

X报告 安昌河 2735 字 2022-11-16

告别东鱼出来,小颜站在外面说她都快吓死了,她说她咋也不会想到我竟然会和那么一个老头子把关系搞得这么密切,居然还在一起喝酒,还在一起吃饭,还给他买鸡,想起来真是件怪事。我没回答小颜的话。小颜扶着我的胳膊,我们缓慢前行。晚风吹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土腥味和霉烂的潮湿气息,很难闻。小颜四下里望了望,四周一片死寂。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废墟的味道吗?小颜说。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着眼前黑沉沉的一片废墟。我说,你是不是真的想晓得德爷的故事,如果你想晓得,我就跟你说。

你咋突然想起要跟我说了?小颜有些好奇。

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我们亲眼目睹他被殡仪馆的车子拉走的。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相貌几乎和他完全相同的人,――我刚刚就从他那里出来。我说,想想真如他所言啊,真不知道自己是谁,谁又是自己啊……你别说了,咋这么?人呢。小颜紧紧把住我的胳膊,靠近我,说,我背皮都凉飕飕的了。

一路上,我毫不隐瞒地给小颜讲了德爷的故事。我说我和艾榕是同学,读大学的时候完全确定了恋爱关系,我所说的完全确定,不单是感情上,也指肉体上。那时候我们天天想的不是咋学习,而是做爱,为了做一次爱,我们几乎是殚精竭虑。我们在图书室,在校园里的花草丛里,有一回我们甚至跑到校园中间的小河里――小河里咋做?河床是干涸的吗?小颜问。

我说不是,小河的水起我们的小腿肚。我们来到小河中间的一座小桥下,那时候我们刚刚通过一本黄色小说知道了体后位的姿势,但是因为是在水里,而且小桥上不停有人经过,我们几乎就根本没有成功。在离开小河的时候,艾榕跌倒了,我去拉她,结果我也跌倒了,我们简直狼狈极了。

校园里人实在太多了,实在太多了,简直是无处不在。我们总是满怀憧憬,却无计可施,成天就像两头精力旺盛的野牛,在校园里东张西望,到处乱蹿,但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隐蔽我们。

就在这个时候,德爷出现了。

德爷是校工,但是他的工资据说要比校长还要高出许多。当年日本鬼子侵略过来的时候,偌大一个校园,就只剩下德爷。德爷是这所大学的精神象征,日本鬼子向他施加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从灵魂到肉体,但是他始终没有离开校园半步,他的事迹时常在各种各样的大会上提及,他让我们所有的师生都为之敬仰,尊崇。

按照年龄,德爷本来应该退休,住进堂皇的高楼享清福,但是他不愿意,说死也要死在校园里。他不住校方为他安排的住房,那可是教授楼啊。他住在学校的小河边,住房很小,木结构,房屋前面是低矮的灌木和花草,后面是几棵大树。房屋前后都有门,打开前门可以看见开阔的校园,推开后门可以看见河水,和倒映在河水里的木屋,以及那几棵树。

这个地方是艾榕最先发现的。我去侦察过,从理论上讲,这确实应该算的上一片福地。从木屋到大树之间,生长着茂盛的青草,踩在上面柔软得像是厚实的地毯。大树和大树以外的小河是道隔绝的有效屏障,而且木屋可以将我们完全隐蔽起来。

我们的激情很快就被随之而来的意外打消得荡然无存。当艾榕褪下裤子准备躺下时,她发现了虫子,厚实的草丛里全是虫子,艾榕的白花花的屁股像是一道闪电,将它们全部惊醒了。它们蠕动身体,爬上草尖。更叫人恐惧的是,我还发现了蚂蟥,凭借曾经的农村生活,我知道这是一种专门生活在草丛里的蚂蟥,细黑,丑陋无比,不停地探长身体,晃来晃去活像恶魔的舌头。这东西一旦吸住你,它会没命地往里钻,而且身体快速膨胀,最后粗大如茧,浑身透亮,里面吸的全是鲜血。除非旱烟油,你没办法将它从你的身体剥离开来,倘若不得法,慌乱中的措施,往往会听得啪一声,整个蚂蟥气球一般爆裂,飞溅你一身的鲜血。而还有半截蚂蟥,还心有不甘地残留在你的身体里。

艾榕提上裤子,我也紧上皮带。我们站在那里,实在不愿意轻易离开这好不容易发现的好地方。

这时候我们听得一点响动,回过头去,看见德爷的一颗花白的脑袋从门缝里挤了出来,然后他的身体也挤了出来。他看着我们,我也看着他。

要不要过来坐坐?德爷问,还笑了笑,显得非常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