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不知不觉将司马月又搂进了一些,其中滋味二人都明白。
将夜,突然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珠一颗颗落在房檐上,地上草地里。整个天空灰蒙蒙的,看不见一丝明亮,莲碧觉得今日不光天气奇怪,就连夫人和小姐也都怪怪的。
夫人一回府便赶紧让人洒杨枝水,跨火盆,好似遭了邪物入侵一般。至于小姐,莲碧现在房檐下,远远的望着那个在亭中独自弹琴的人。周遭的雨升起一层薄薄的雾笼罩着那人,缱绻哀叹的琴声围绕着小亭,似是将那个地方完全的封闭起来,只留下那人独自承受着。
莲碧平日也听小姐弹琴,从未有今日这般,明明很好听琴音,却让人感到无限的哀伤。
真让人心疼呢,莲碧在心中如是想到,小姐这十多年的生活,虽然是锦衣玉食,有时却还没有她这个当婢女的快活。
淅淅沥沥的雨,一点一点将任素衣的心润湿,身在优渥权势之家又如何,不过是一个不得自由的棋子。浮萍一般的生命,她即是死也必须得寻个合情合理的死法,不违抗皇命的死法,因为自己不能自私的弃任府的任何一人不顾。
任素衣想,任府这份养育之恩,权当如此还了罢。
若有来生……
来生……
纤细的手指猛的一滑,一声急促的声调吼,琴声戛然而止。
任素衣不可置信的望着亭外那抹红色,被雨淋的凌乱的发髻,原本华丽鲜艳的衣裙染了尘,沾了雨,粘在那人身上,尽显优美的曲线。只是那苍白的脸色让她看得心深深的抽疼,待看到那双原本明亮的眸子里被雾气掩藏,透出浓浓的哀伤时。
任素衣终于跑出了亭子,因为慌乱,带倒了放在亭中的琴,发出碎裂的声响,只是在雨声中,脚步声中,这个声音显得毫不起眼。
“阿婵。”
任素衣站在郭婵面前,她知自己此时四目相对,心头一震,原来她同自己一样难受,挣扎,痛苦!
郭婵没有说话,只是从掩藏的衣裙下拿出伞来撑起,雨水立刻顺着纸伞的边缘滑落。
任素衣强忍着心中的痛,道:“你有伞怎么刚才不撑伞?”
郭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直的盯着任素衣,道:“我们走吧。”
“我带你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我的地方,那里我们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不被旁人打扰。你可愿意?”
任素衣从心底涌出的喜悦让她展开了笑颜,可下一刻一个惊天巨雷令她突然惊醒。这天地束缚之下,她和郭婵去到哪里都不会快活。
何况……郭婵堂堂一国郡主,何以为了她沦落到隐姓埋名过日子的地步。
她不值得。
任素衣不由自主的轻轻退了一步,雨水淋湿了她的背脊,她的心也仿佛濒临寒冬。
郭婵的眼眸因她退后的这一步加深,她声音略微哽咽,道:“你不愿意?”
任素衣点头又摇头,紧紧咬着唇,泪水滑落在耳廓。
她道:“阿婵,我想跟你走,甚至想带你走,去一个安乐的世外桃源,长相厮守,幸福一生。我想!但我……不能,你亦不能。我对任府虽无甚感情,可这上上下下数百条人命,我不能弃之不顾。至于你,你堂堂郡主,天之娇女,为了我过那样的生活,我如何能如此自私要求你为我放弃家人,放弃一切?”
话音稍稍停顿,任素衣抬头看着郭婵微微笑了,她继续道:“而且,我知你,懂你,你虽为女子,却有抱负,我如何能斩掉你的翅膀让你离开京城,去过那凡夫俗子的日子,过那担惊受怕的日子?再者,背负着你的梦想这任家上上下下上百条命的我们,真的能够过得安稳幸福吗?今生,我未能过过几日快活日子,但同你一起这短暂的时日,我才觉得自己活得自在,活得像任素衣。这时日虽短暂,却毕生难忘。阿婵,是我负了你我的约定,望你莫要记恨我,若是我能再活一世,为了同你一起,我必放下所有,只为你而生,为你而死……”
可来生又哪能比得上今生诱人。
纸伞跌落,溅起的泥水弄花了两双绣花缎面鞋。雨水迷了眼眸,可眼前的人却依然明艳动人。
任素衣抬起了手,复又停下,她此时又有什么资格呢?
下一秒却落进温暖的怀抱中,耳边是雨声,是呼吸声,是郭婵的声音,有些细碎的,却一字不差的传入耳里。
“任素衣,你给我记得,你要过得好好的!还有……此生不是你负了我,而是我负了你!没有人能负我郭婵,是我没有遵守我的承诺,护你周全,护你自在,是我……是我……”
这是任素衣第二次见郭婵哭,虽然未能亲眼所见,但她就是知道郭婵哭了。第一次是因为郭照去世,她哭了,第二次是因为自己,自己又何德何能。
耳边浸润的是她的泪水,夹杂着雨水,温热而又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