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摆弄心脏的人,莫名其妙地就又兼任上了心理大夫。虽说傅十醒还是每周坚持在精神科报道三回,不过既然来了医院,关浓州又闲着不出手术,时常还是会跟这只可怜的小蛾子聊聊天,让他努力走出痛苦回忆的茧笼。
周馥虞跟关浓州一块聊天,暗含了不悦地说:“小白眼狼六亲不认的,心理医生都撬不开嘴,竟然被你一个做搭桥的搭上心了。”
刚上任院长的家伙笑笑,摘下了眼镜啜一口茶,省得蒙上雾气狼狈:“大概我比你多那么点对付小朋友的经验,只是他要比十醒听话懂事得多,相敬如宾,哪像你们总是拳打脚踢。”谦谦君子说的这话实际上可够气人,对关门爱徒的炫耀与暧昧满溢言表。
且不说这些陈年烂谷子事情,傅十醒的心绪被搅得很不安宁,想到那只笼罩在小男孩身上的巨蝇总觉得毛骨悚然,仿佛被那双复眼虎视眈眈的,被那口獠牙垂涎吞噬的是自己一样,骨头嘎巴嘎巴地缩小,变回了在爆炸里头无助恐惧的小傅,前头是火海,后头是深渊,两点一线连起来,一箭穿心。
他要去一趟中山医看看医生,最好还能同关叔叔聊几句,偏头痛和幻听幻象的情况最近又严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在水边捡到尸块开始,到昨天双子塔的爆炸,尤其是奇怪出现的苍蝇画,傅十醒总觉得在被什么人监视观察,同透明盒子里的白鼠一样,且那人正在不断地在实验试探,犯罪不是他的目的。
其实他完全可以一个人工作日的时候去,然而正是周末,周馥虞不用上班,打了个电话给关院长叫他加塞,陪着傅十醒去。
傅十醒在病房里头做诊疗,周馥虞和关浓州外面走廊上闲聊——没等多久,因为对着不熟悉的医生还是有警戒心,放不下戒备,只能开点根本不会吃的药了。周馥虞可把他的命养得太娇贵了,必得要关院长出马越俎代庖,普通医生还伺候不了。
领着他去了院长办公室,这处也算是傅十醒熟悉的地方了。小时候来做诊疗,周馥虞就是把他往医院一扔就不管,下班了才回来接。关浓州也闲不下来,常常就让徒弟陈梦刀带着傅十醒在办公室里。对他来讲这里远比那些刻意营造柔软舒适的诊疗室要更有安全感。
“我最近……老是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就是关于我妈的,还有在毒厂时候的。”
“老周跟我说了,你最近查了个凶杀案,然后昨天还有一场爆炸。这些事情里面对你产生了应激创伤刺激了?”
关浓州知道傅十醒的精神有缺陷,对于给母亲复仇深藏了极其病态的执念,挤压得他不懂人情凡理,灵魂背着沉重的恨。十几年来,周馥虞一直想着让他放下,让关浓州引导着他少去想。效果是有的,这不是好几年了都没再找来谈心。
但发生过的事情永远都会存在痕迹,即便压缩叠扁藏进叠嶂的脑褶最深处,它依旧不会消失。只要找到正确的道路,把泥封的树洞凿开,掏出里头潮湿的玩意,抖掉霉菌与水汽,又能够重新融回到灵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