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贾蓉己是目瞪口呆,禇英又似笑非道:“你放心,我偏不遂你们的意!这贾瑞不过幼失所怙,他年龄大些了,偏又混在你们宁国府这淫窝子里,平白让你们带坏了的。人家一般也是祖父母看得眼珠子似的一棵独苗,他便所慕非人,敲打教训一番也使得,何以有人勾引暗示在先,竟至要害他性命呢?我这次倒想救他一救;若说灭了人伦便该死,你们爷儿父子便是第一该死之人!你可别说我是胡诌,便是你们府门口那焦大爷,一天到晚在那,什么话说不出来?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打量这两府谁不知道你们的丑事?”
饶是贾蓉向来脸皮比城墙还厚,听了禇英这一番讥讽,也觉得吃不消;一方面,他疑惧于禇英的洞察一切,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有必要去告诉王熙凤一声,让她心里有个准备,这三姨不是个善茬。
而且听禇英的意思,她竟是要去治好那贾瑞;虽然听那边三太叔爷爷说过,贾瑞己是在拖日子了,请了多少名医来看都不得治,可万一要是治好了呢?这个三姨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样子,让他有些恐慌。
见贾蓉怔住,秦钟也在一旁不知所措,禇英便对柳湘莲道,“师哥,你陪我走一趟吧。”又叫贾蓉,“你先去和你那叔爷爷说一声,要不然我们无名而来,只怕他不放我们进去。你若不肯,我才说你也要害你瑞叔;究竟他和你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你何必做这个孽呢?”
贾蓉想了想,只得去了。如果他不去的话,不是摆明了自己是凤姐的帮凶,也想要贾瑞死么。
两人落后几步走着,柳湘莲突然问:“此事极是私密,你是如何知道的?”
禇英刚要说话,柳湘莲又看着她道:“你可别诳我说你懂什么纖纬之术,师父有没有教过你这些,我却是知道的。”
禇英笑了笑,片刻后才低声道,“柳师哥,你不是一直在问,我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那般讨厌你吗?我实说了吧,我不是讨厌你,我是害怕!”
“你怕我?为什么?”柳湘莲深感讶然,开始极力回想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是在船头上,当时的自己意气风发,便说一句骑马倚斜桥,满城红袖招也不为过,为什么她会害怕?
他正要问个究竟,禇英已径自向前走了,“这一趟回金陵,路上我和你细说;毕竟我的事,该知道你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其它的,我也都想和你说清楚。”一面看到贾蓉已经上前,在院外扣门了。
这个院子正是贾代儒夫妇带着孙儿贾瑞所住。贾代儒是宁国府庶支,论起来还是贾珍的三叔爷爷;他和嫡兄贾代化在子嗣上都颇为艰难,因此贾代化特地在自家园子内拔了这个住处给他,算是怜惜这个庶弟。
不一会儿,便有个老仆来应了门,一见是贾蓉,便连忙去叫了贾代儒出来。贾代儒一见贾蓉,神色就复杂起来,“蓉哥儿?你怎么过来了?可是你父亲让你来看瑞叔的?正好,上次我到那边府上去要些人参来煨药,取回来的净是些残渣烂须,再去问,说是没了;这些东西,府上哪天不用上十斤八斤的,偏偏这会子说没了?你和你父亲说说,让他好歹还照管一下我这叔爷爷,我临了老了,拢共就这么一个独苗孙子,你们可别让我绝了嗣啊!你就算是来要债的,那也得等你瑞叔好些了才成的!”说着便老泪纵横起来。
贾蓉一听,就知道人参这事是故意在勒掯他,毕竟那边管家的正是凤姐儿;至于要债,则纯属是他和贾蔷勒肯贾瑞的。但他也不好明说,只得敷衍道:“知道了,我会说与我父亲知道的;今日我可不是带了人来给瑞叔瞧病么?”
贾代儒觑着老眼往他身后看了看,“给瑞哥儿瞧病?这是极好的事!是哪里来的大夫呢?”一眼看到禇英和柳湘莲,见两个人都是翩翩少年的模样,不由疑惑道:“你这不是在诳我呢?这两个哪个是正经大夫?”
贾蓉看了禇英一眼,“呶,这是我三姨,不但和傅鼎臣学着医,便吉凶善恶,生死命数也都能略知一二的;那边府上老祖宗还请她占卜问卦呢!她听说了瑞叔的事,就想过来看一看,您可别瞧她年纪小,她本事多着呢!依我看,这竟是瑞叔的造化来了,横竖看的那些大夫都不顶事,您老人家何不让她看一看呢?死马当活马医呗!”
这话就说得很不礼貌了,但珍蓉父子向来在府中胡孱惯了的,代儒也不敢辩驳,只得请几人入内,将贾瑞的症候都说了,又试探般地问禇英,“姑娘,依你看,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人都说病急乱投医,他到底也还是存着几分希望的,他也希望贾蓉不是带着人来胡闹,来作弄他的,毕竟前些日子这小孽障可是天天来追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