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医生,不好意思。”
“没事,你母亲没受伤吧?”
“没受伤,”那声音明显一顿,“就是,她怎么会突然这样啊?”
“这其实是阿兹海默症患者普遍会有的症状之一,只不过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同,面对那些他们记不起来的人,有的人表现比较平静,有的人行为则会比较过激。”
“这个病,真的没办法治好吗?”
“很抱歉,目前的医学,暂时还无法治愈。”
这个点的楼道冷清又安静,空气中的每一秒,仿佛都被无限抻长。
“那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妈,一天一天地忘记我吗?”
这个问题,没等来回答。
“张医生,这病可真残忍啊......”她喟叹一声,再开口时声音带着明显的哽意,“就跟橡皮擦一样,轻轻一擦,感觉之前活过的人生,都不作数了。”
空气一阵静默,徒留脚步声回响。
这声感叹,同样没等来回复。
但却隔着几层楼梯,在谨以约心中,掀起了回环往复的海浪。
那海浪一叠又一叠拍击着暗礁,捶打出她心灵深处的回声。
“这病可真残忍啊,就跟橡皮擦一样,轻轻一擦,感觉之前活过的人生,都不作数了。”
一句话,就这样,让她的眼泪,决了堤。
向鸿笺感受到手掌一阵洇湿,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挪开,稳稳地拥她在怀。
偏是这份庇佑,让她情绪更加汹涌。
她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她隔绝那个真实又残忍的世界。
十几天前,在暮城,她对他说:“整个世界都是带着记忆往前走的,唯独他们是丢失着记忆往前走的,这种背道而驰感,是会撕裂一个人的。”
彼时,他曾这样回应过她:“谨以约,我接下来这句话可能会有点残忍。这种背道而驰感,撕裂的不只是病患,撕裂的也是,跟他们有感情的人。”
如今,事实在前,当谨以约仅仅因为一则陌生人的对话就陷入一种近乎悲伤的情绪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向鸿笺的那句话,其实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因为,当她通过购物车的碎片,一点一滴地拼凑出张之年生前的轨迹,她才发现,当她对这个生命了解越多,她心底的遗憾与悲伤也就越重。
谨以约没忍住抽了下鼻子,抬高手臂,握住向鸿笺湿润的手,转过身来,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眼,哽咽着问:“张之年也这样过吗?”
“没有,”他拥她入怀,声音低沉,却让人莫名心安,“我向你保证。”
“嗯。”带着鼻音的一个字,带着一种无须追索的信任。
他的胸膛宽阔踏实,谨以约心情渐渐平复,这才抬起头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家没人,就来这儿了,”向鸿笺轻轻地拥着她,“抱歉,昨天开的是国际会议,要迁就国外的时间,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怕打扰你休息就没有联系你。”
“那你怎么不给我发个短信。”嗔怪的语气。
“怕你睡眠浅,吵醒你,”向鸿笺忍不住笑,“你这么担心我,怎么不给我发个短信?”
身后的门吱呀响了一声,见有人进来,谨以约便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不自然地摸了下鼻翼,轻声嘟囔了一句:“那我也怕你睡眠浅。”
向鸿笺看着她,沉沉地笑。
谨以约有些羞赧地躲开他的目光:“我先上去看一眼奶奶,要不你在这儿等我?”